回忆,就是挖开人心头上很久以前就填埋好的洞,扯出一桩桩一件件本应在黑土地下沉默的往事。
茗水河的水很清,浮着一片枯叶从一块长满了青苔的石头上流下来,忽的撞在另一块石头上,打着转,慢悠悠的向下飘去。
申非披头散发的盘膝坐在一块光秃秃的石头上,垂着眼,像睡着了似的,两手做拈花状,膝上架着一把长剑,那是当年师父赵师送给他的,出于云帝时期章台冶剑宫,叫急暝,剑通体火红,剑柄雕了一只仰天长鸣的火凤,栩栩如生。
申非很爱这把剑,屈指一弹,剑声清脆悦耳,宛如金凤长鸣。
茗水河带来了二月的一阵清风,调皮的掀起他散落在额前的发丝,申非挑了挑火红色的眉毛,简短的睫毛一动,一双黯然的眸子陡然睁开来,他的鼻子很大,或许是因为天冷的原因,鼻尖儿上红红的,乍一看像是三把徐徐燃起的火炬,他并没有一张让人惊艳的脸,轮廓几乎是四四方方的模样,皮肤黝黑,配上他火红色的眉毛,绝对会让你过目不忘。赤眉将——当年赵师就是盯着他的脸给他起的,后来文昌帝时龙角山春分涧一战,他还驻守汾江东境。
物是人非。
申非徐徐叹一声,布满了茧子的大手缓缓的掠过火红色的剑身,他静静地看着脚下的茗水河,河水很浅很清,稍稍用心都能看见石头下鱼儿游动的影子。
“林国……”
他喃喃的念了一声,转头望了望立在左手边的石碑,心又一次缓缓的沉了下去。
忽的,一声马嘶,唤醒了沉浸在往事中的申非,他撇过头一看,一个着了鹅黄色披风的少女正骑在马背上默默的盯着自己。
申非的手下意识的按在剑柄上,斜眼看着奚妤说:“你是来找我的?”
马儿很听话,用不着奚妤催促,便哼哧哼哧的朝河边走去,在那块光秃秃的石头边伏下头大口大口的喝着清凉的河水。
奚妤翻身下马,轻轻的拍了拍马儿的长脸,微微一笑说:“赤眉将?”
申非咧嘴自嘲一笑说:“赤眉人。”
他的语气很冷,也坚定,泛着浓浓的绝望,似是要撇开一切凡尘,就此消融。
奚妤微微笑着,精致的嘴角却挂上了一丝不屑,望着茗水河淡淡的说:“本想着赵师的弟子应该是一个少有的人杰,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火红色的眉毛一皱,申非的心莫名其妙的被拨动了一下,他又一次转过头盯着奚妤,冷冰冰的说:“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评判国尉的弟子!”
奚妤更加不屑,阴阳怪气的说:“国尉?国尉已经死了,如一条死狗一样埋在了春分涧,连块碑都没有!”
奚妤顿了一下,转身朝申非那块巨大的石碑走去,伸手抚摸着龙飞凤舞的大字,轻声一笑又说:“可惜啊,他的弟子都不争气,还厚颜无耻的立了一块这么大的碑!”
申非怒急,噌的站起身来,提着剑,眸子里寒光毕露。
寒声说:“你住口!”
奚妤柔柔的转过头,脸色不变,却是捂着嘴轻笑起来,扭着腰肢缓缓的站到石头下,仰头说:“你想杀我?”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