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兄妹八人,我是老大,挨肩的是妹妹甘草、二弟黄连,三弟黄芩,四弟黄柏,五弟黄精,最小的是两个妹妹艾草和荷香。父亲的工资是每月43元,母亲是旧社会过来的小脚女人。甘草、黄连在村子里上民办中学,黄芩、黄柏、黄精、艾草、荷香都上小学,我上高中,紧靠父亲的工资艰难地维持一家人生活。
我上初中时,家里无米下锅,我背着白菜疙瘩做的小豆腐去上学。那年头,吃过树皮,玉米芯,花生皮。上高中时好了一点,背的是地瓜干和母亲用鲜地瓜秧做的小豆腐,地瓜面摊的黑煎饼。地瓜饼最难咬,干了就像铁片咬不动。学校里每月补助11斤粮食,有三斤的细粮,我把它换成馒头票,每星期天回家带回两个馒头,给兄弟姊妹分着吃,解解馋。为了每天能吃上点油星星,家里就用油把盐粒子炒了,每天晚自习后饿了就用开水冲着喝,上面漂着油花儿。
家门外柳树上挂着一口生铁钟。早晨敲钟是安排生产队的活计,中午是催人出坡,晚上是集合开会、记工分。生产队是靠工分分粮吃饭,我从十一岁那年就在暑假和星期天给生产队割草挣工分。开始不会割,常常割破手,血会把草染红。割满了筐,扛起来,只见草筐不见人。在喂牛的饲养院过了秤,10斤鲜草能挣一分,算是我们家唯一的劳动力了。
我上初中时有了些力气,挑草筐压断过扁担。
1968年,我没有机会参加高考,悄无声息地回到故乡。当时的顺口溜叫:“上学十二年,回家种农田。”回到那贫穷荒凉的小山村时,我内心的狂热被迎面吹来的山风吹凉了,什么考大学当作家,什么调干,全被风吹走了。
家里决定让我娶媳妇。父亲说:“黄草,娶媳妇吧?”
我面前的路是暗淡无光,已陷入困境里。在这种心境下,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结婚的事,第二天便把她从卫生院叫回来对她说:“家里让结婚!”
“你不考大学了?”她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不让考了。”
“嗯哪……”
“你同意吗?”
“俺不知道。”
她不再吱声了,疑惑地忽闪着眼睛看我。
“那就定在五四青年节结婚吧。”
她眼睛巴眨了巴眨,没再说话,莞尔一笑。
举行婚礼那天,我把上学时穿的褂子洗了洗,那褂子前襟上有个白斑点,怎么也洗不下去,是做化学实验时溅上的药水。下身是一条青蓝色破裤子,没有腰带,临时搓了条细麻绳扎了腰。借了辆自行车驮着她去公社驻地照相、领结婚证。当时,我掏不出两角钱的结婚证钱来,羞得满脸通红,她赶紧掏出钱交上了。
她娘家也没什么陪送的,她姑送她一个放衣裳的柜子。
我们的新房选在了西堂屋,用纸扎了个顶棚,床上就两床被子,无桌椅板凳。婚礼没贴喜字,简单的甚至没有一块红盖头。
新婚之夜,两人静静的不说话。后来还是她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她说:“我会弯腰,你信吗?我能把头弯到脚。”我还没回答,她起身就把柔软的细腰弯了下去,而且头真的顶到了脚面。
我说:“快停下!”
两个人开心地笑了,那笑声里充满了单纯和幸福。
结婚后,妻子挑起了家庭的生活重担。她身条高,也有力气,镢、镰、锄、锨都拿得起、放得下,没干半月,老队长就夸她:“干活能杀下身子。”妻子下地、做饭,洗碗刷锅喂猪,忙碌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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