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识著名作家刘棠是在东岳市一次文学创作学习班上。
那时东岳市文化局的白云同志负责文学创作,他自己是剧作家,又是领导,知道文学创作的艰难,他有心培养起东岳的作家群。由于他的热情和执着,政府每年都拨专款举办创作学习班,从各县里抽调一至两名热爱文学的苗子,集中到东岳市委招待所里进行培训,边学习边创作。白云同志常请国内著名的作家来做报告,传经送宝。那年请的是北京作家刘棠。
刘棠的名字我如雷贯耳。***总理曾称他是中国的神童,他十几岁时写的《青枝绿叶》就被选入中学时语文教材,由于历史的原因,他遭了劫难,作品也被查封了。
我怀着虔诚的心情听他讲课。他一米八的身个,圆脸、将军肚,目光炯炯,摇一把扇子,谈笑风生。他五七年反右划成了右派,被下放到老家运河畔的儒林村,是善良的乡亲们保护了他,养育了他。他的妻子是泰国的归国华侨,是一代才女,为支持刘棠,她自己放弃了文学创作事业,承担了养老养小的全部家务,在极端困难的日子里相濡以沫,讲到他的妻子时,我看见他眼里闪动着泪花。
最后他讲了他的乡土文学,他说:“儒林村家家有故事,每个人都是一篇小说……”
讲话中间,学员们多次报以雷鸣般的掌声。
会议最后,白云宣布了一条严格的纪律:“任何人不得私自拜访刘棠!”
那天会后我很激动,一直为能见到这么有名的作家而兴奋,他是乡土文学作家的旗帜,自己也是从农村走来,有点心灵相通的感觉。
晚饭后,学员们相约去虎山水库游泳。走过“岱宗坊”时,有名学员说:“刘棠就住处在路东的泰山宾馆里。”
我抬头看,那宾馆的霓虹灯闪烁着火红的光波,门卫在门口挺立着,有点森严与神秘。
虎山水库的水很凉,是从泰山上流淌下来的。由于水深,水波闪出一种黑黝黝的光。同伴如水中的蛟龙,在水中戏谑打水仗,我只躺在水边的溪流里想自己的心事。
山风从山谷里刮过来,松涛和水声交响在一起,夏夜的虫子们亮开嗓子唱着歌,遥望远方的泰山,是那么神秘莫测。
我满脑子是刘棠的欢声笑语,是他摇扇子泰然自若的神态,突然我做了一个决定:明天一早去拜访刘棠!
白云宣布的纪律呢?我心里又打鼓了。就这样我在矛盾中回到了宾馆。夜里睡不着,望着窗外夜幕上的星星,颗颗象深宝蓝色的宝石闪闪烁烁。小时候外婆说:地上有多少人,天上就有多少星。哪一颗是自己呢?
快天亮的时候,我终于下了决心:要去见刘棠,绝不能错过这次机遇!
天刚蒙蒙亮,我就蹑手蹑脚的起床,把自己带来的一部长篇小说带上,直接去了泰山宾馆。时间太早,我在门口等到门卫开门,我直接走了进去。门口站着一个军人,他果断的拦住了我,严肃的问:“站住,你找谁?”
我冷静的说:“找作家刘棠。”
他说:“不行,领导规定任何人不能打扰他……”
我说:“是刘棠约的我,他让我早来。”
他看了我半天,语气有点软了:“是吗,我问问……”
他回屋打了电话,出来后,笑着说:“去吧,刘作家让你进去,在二楼。”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激动的踏上了上楼的红地毯。
刘棠刚起床,他没有我想象中的威严,他很和蔼的问我是哪里人,年龄多大了,都写过什么作品,完全是促膝谈心的样子。我连忙拿出带来的作品《山梅子》。现在看来,那时的作品没跳出三突出的模式,主要人物都写成了“高大全”。
刘棠说:“今天领导安排我爬山,我借休息时间看看……”
我们谈话约有半小时,由于激动,我说了许多不着调的话,眼里涌满了泪花。
中午饭后学习班紧急集合,白云宣布:“有的同志违犯了纪律,打扰了刘棠……”并要求站出来承认错误!还大声说要严肃处理!
白云是部队出身的干部,我只知道他待人热情、宽厚,实心实意的培养文学作者,从未见他这样严厉。
我没有勇气站起来,只躲在一个角落里低头。父亲在世时曾告诉我不要去搞什么文学创作,要学中医,要有一技之长,我执拗地选择了文学创作的道路。
那一天同伴们议论了一天,有赞成的,亦有反对的,我默默无语。
第三天,刘棠又来到学习班上做报告,他一走进会议室,我一眼就看见他手里托着我那部厚厚的《山梅子》。他讲道:“第一次来东岳,没想到遇到这么刻苦的作者,他有丰厚的生活底蕴,语言也不错,我为他的文学创作精神所感动,昨天上山,在山半腰我看了他的这部著作,他就是于黄草,我们报以热烈的掌声,给他鼓励…….”
我走上去捧回那部书稿时,耳朵里只有雷鸣,眼睛里只有电闪,说不清自己是委曲还是胜利,强忍着不让泪花掉下来。
翻开书页,刘棠用原子笔写道:“坚持不懈,掌握规律,利用规律,必有所成。”
棠老师一语给我破了天机,多年来我是坚持不懈,可文学创作的规律我没有掌握,我手中有枪,其实我并不会打仗。
回到学校,我开始读书,读名著,读《红与黑》、读《静静的顿河》、读《安娜.卡列尼娜》、读《复活》,也读《世界文学研究》,读书做笔记,文学笔记写了足足十几本子。
读了沈从文的近代文学压卷之作《边城》,又读了汪增祺的短篇小说《受戒》之后,我脑袋有些开窍了,仿佛重新发现了自己。冬天,我开始创作长篇小说《山魂》,写一个老中医和他女儿悲欢离合的故事。一座山,一片水,一条狗,山青水秀芦苇美,诗一般的语言,象山溪水静静地流淌。意在挖掘我们民族不屈不挠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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