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大事不好了,东厂的人来了!”
“老爷,咱们家大门又被堵住了!”
“……”
从先前得知围住他家大门的锦衣卫四散奔逃的消息,翰林侍读学士钱溥就知道门达失败了,而此刻传来的噩耗,更是让他心乱如麻,唯有仰天长叹:“吾命休矣!”
身边跟了钱溥几十年的老管家听到东厂的人来了,差点没吓晕过去,焦急的问道:“老爷,现在怎么办?”
钱溥不言,一直到东厂的人只是把他家大门给堵了,并未破门的消息传来后,方才说道:“把夫人们都叫去正堂,还有老夫的儿孙,另外,府上所有的厨子都去做饭。”
“老爷……”
老管家知道天塌下来了,但他并没有问到底怎么回事。
钱溥这时摆出了一家之主的架势,冷冷道:“快去!”
“唉!”
老管家愁眉苦脸的走了,钱溥则怀揣着沉重的心情,来到了他房间里那个黄花梨木制成的博古架前。
博古架上摆放的,都是他几十年为官收集来的各式古玩,价值连城,平时都小心呵护着,下人碰都不让碰。
然而今天,钱溥不再爱惜这些易碎的陶瓷、玉器、书画,直接捧起就砸!
当!
当!
当!
一个宣德三年铸造的铜香炉,被钱溥猛砸几下后,扔出窗外,他记得那里有个茅厕,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啪!
紧接着,一个出自北宋哥窑,其釉面开出了断纹,如丝成网的青花瓷瓶,碎了一地……
钱溥的心头在滴血,直到老管家回来,这才把他拦住:“老爷,你这是为何啊?”
钱溥没有说话,而是继续把手中一张字画撕得粉碎:“老夫寒窗苦读数十载,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奉天殿里报君王,以至于入仕几十年勤勤恳恳,不说功在社稷,至少也不是什么趋炎附势、鱼肉百姓的奸佞小人,如今误交匪类,只怕死后声名尽悔,为世人所不耻,老夫恨啊,早知今日,当初为何要觊觎那首辅之位?”
老管家感同身受,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对着钱溥跪了下来:“老爷,夫人和公子小姐们,可都在正堂等着老爷呢……”
钱溥身体一怔,随即叹了口气:“罢了……”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老管家摇了摇头,然后恢复正色,背负双手,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去把府上的下人都遣散了。”
稍后钱溥来到正堂,他的妻妾和儿孙们都在这里,数十双眼睛看着一家之主落座,除了苦闹的婴儿,无人敢说话。
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热气袅袅上升,正堂里的气氛,却压抑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虽说父母在,不远游,但一般情况下,也只有逢年过节,一大家子才会这样聚在一起。
不然就是出事了。
“娘亲,我要吃肉肉……”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娃突然开口,让压抑的气氛得到了一丝缓解,然而小女娃话音未落,就被她的娘亲捂住了嘴。
小女娃是钱溥的女儿,不过却是小妾生的,本来这娘俩是没有资格到这里来吃饭的,可今日却被叫了来。
不守规矩就要受罚,所以小女娃的娘亲想开口向钱溥求情。
谁知钱溥突然大喝一声:“饭菜做好了就是给你们看的?都望着老夫干什么?老夫还没死呢!”
这一嗓子效果不错,钱溥的妻妾也好,儿孙儿媳也罢,通通被吓得埋头刨起饭来,再无人敢看他一眼,有小孙儿找不到筷子,急得都哭了。
“唉!”
钱溥本来已经拿起了碗筷,可看到那个哭鼻子的小孙儿后,长叹一声,直接把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搁。
好了,这顿饭不用吃了。
妻妾噤若寒蝉,儿孙们不敢出一言,这种一家之主才有的威严,平时让钱溥很受用,可现在,他很绝望,也很愧疚。
虽说养了这么一大家子人,关键时刻也没个给他出主意的,可到底还是自己连累了他们,所以当钱溥看到那个躲在娘亲身后,偷偷摸摸啃鸡翅的女儿后,心念一动,对她的娘亲道:“带过来。”
小妾低着头,慌乱的把女儿送到钱溥身边,本来还想鼓起勇气说些什么,却被钱溥挥手打断:“下去。”
小妾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只是用手帕擦了擦女儿嘴角的油渍,同时嘱咐了几句要听爹爹话。
“娘亲……”
钱溥把女儿抱到了腿上,可小女娃却拽着娘亲衣袖不放。
钱溥什么也没说,可小妾却急了,让她叫爹爹。
“爹爹,不要娘亲离开好不好……”
女儿甜甜的声音让钱溥有些失神,一双浑浊的老眼,呆呆的看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说来也讽刺,他妻妾众多,这些年也给他生下了不少儿女,可他平时不怎么喜欢含饴弄孙,以至于这个女儿的名字都忘了叫什么。
“好……好……”
钱溥呆滞的开口,然后目光不善的盯住了身边一个儿子:“你,滚下去!”
儿子二话不说,捧着碗就滚了,还专门挑了个钱溥的视野盲区坐下。
然而还不等钱溥和他的女儿说说话,老管家就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老爷,陛下,陛下来了!”
……
朱见深本来是想去承禧殿看吴淑女的,可到了地方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昨晚的叛乱平定后,他好像忘记把少女接回来了。
于是恍然大悟的朱见深立刻让人出宫去接吴淑女,可吴淑女以为这些人是坏人,说什么都不愿意跟他们走。
对此,朱见深感到欣慰,至少以后不用担心老婆被拐走了。
不过玩归玩、闹归闹,老婆不回来,朱见深还能放任不管不成?所以他决定亲自去接。
然后老婆接到了,之前那个浣衣局的小宫女听说也被送回了家。
这样的结局可谓皆大欢喜!
心情大好的朱见深本来想带吴淑女在京城好好逛逛,结果牛玉死活不同意,还把太后搬了出来,搞得吴淑女最后也不情不愿的劝他回宫,朱见深逛街的兴致顿时大减,于是就同意回宫了。
可途经灵春坊的时候,朱见深听见百姓议论有东厂的人在抄当朝钱大学士的家,他心生好奇,便想去凑凑热闹,牛玉拦不住,只好跟着。
朱见深来到钱府的时候,东厂的人已经把人家大门给堵住了,听说这次还是由东厂督主尚铭亲自出马。
尚铭这个人朱见深是知道的,其实主要还是这个家伙的敛财手段让他记忆深刻,想忘都忘不了。
尚铭,成化年间东厂提督,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东厂并非都是太监,但领头的一定是太监,东厂的首领称为东厂掌印太监,也称厂公或督主,是宦官中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二号人物,通常以司礼监秉笔太监中位居第二、第三者担任,其官衔全称为“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简称“提督东厂”!
东厂的权利就不用说了,很大,而尚铭手握这么大的权利,最擅长的,居然是欺压富人,并藉此敛财,详细一点就是,每当东厂有了案件,他第一时间不是去查案,而是上一些富商家的门抓人,抓了就关进大牢,理由千篇一律,这案子肯定是你干的,不是你干的也肯定跟你有关,你有权保持沉默,让家人拿赎金来就行了。
“……”
相比之下,翰林侍读学士钱溥在朱见深的印象里……
好像没什么印象!
别说朱见深还是太子时给他讲过课的钱溥,其实就连门达为了谋逆勾结的那个东宫内侍王纶,朱见深本人,哪怕前身也没多大印象,因为,伺候他的人实在太多了。
不过话说回来,东厂的人为什么要抄一个翰林学士的家?权利大就可以无法无天吗?看来得管管了。
在此之前,朱见深打算先袖手旁观一会,看看情况。
不得不说,东厂番役的服饰虽然没有锦衣卫华丽,但还是挺花里胡哨的,极具观赏价值。
东厂的属官有掌刑千户、理刑百户各一员,由锦衣卫千户、百户来担任,称贴刑官。
除此之外,设掌班、领班、司房四十多人,由锦衣卫拨给,分为子丑寅卯十二科,科管事戴圆帽,着皂靴,穿褐衫,其余的人靴帽相同,但穿直身。
而具体负责侦缉工作的役长共有一百多人,也分子丑寅卯十二科,一律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
役长又称档头,手底下各有番役数名,也就是为世人所熟知的东厂番子,都是由锦衣卫中挑选的精干分子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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