爨哲并不是单独离开起义的农民军,而是带着檀元之和几个轻兵。檀元之知道起义如果失败,自己和家人都是死路一条,于是愿意自己当一个死士为家人多增加几分活路。爨哲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让檀元之们绑了他,押到上虞城外要一千两黄金。爨哲的命现在应该在谢氏的手上还值几个钱,但是也有风险,会稽现在是王氏在执掌,如果他们不愿意让自己多活,那还是有些麻烦。
各路的消息纷纷汇集到上虞和会稽,谢琰带着三千郡兵和曲部组成的大军从会稽一路奔来,听到暴民要攻打上虞,也只好先去救援,守株待兔。第二天暴民确实来了,带着的是号称“宁州刺史的蛮王”要赎金一千两黄金。上虞本有桃花的商人在,上城楼看了下被绑架的确实是爨哲,立马要求上虞县令和谢将军要先救下自己族长,否则桃村和南中将中断与大晋的称臣关系,发兵广州。
上虞县令朱育本来也是依附谢氏的一个门生,既然谢琰在,那就听谢琰。谢琰知道家父正在和桃花村爨哲做一大笔军火生意,这关系的谢氏的兴衰,于是便不敢轻举妄动,命令下面的人去准备黄金。
第三日桃村的司徒贺带着北府军也到了上虞城,爨哲看自己也应该安全了,就让檀元之带着众人撤退。爨哲躺在在床上大睡一觉,果然到了下午司徒贺及黎武就找到自己。
爨哲一直不明白两人为什么能追踪到自己,也试着问了多次,两人也没有说。这也是两人当时同意他随刘欲外出的原因。
爨哲和司徒贺、黎武二人回到城中已是黄昏,谢琰举行宴会为爨哲压惊,又问了很多关于暴民的事情。爨哲都一一回答,两句真话一句假话,暴民绑架他是为了让他做他们的首领,准备叛乱,后面发现晋军太强大,就准备远逃,自己也失去了价值。爨哲对暴民承诺自己如果安全回到建康,会给他们一千两黄金,可以在任何桃村的商行提取,众匪徒想有总比没有强,便放了爨哲自行离去。谢琰耽误了三日的平乱机会,但爨哲能回来比这个更重要,他虽然不完全相信爨哲的鬼话,但是只要能完成和父亲的交易,其它细节之事有何必追究,那一个大家族没有些自己的秘密。只是晚上王藴也到了,让平定余姚的功劳要被分走一份有些不开心,但王藴毕竟是和自己的父亲共同拥戴司马曜上位之人,又是当今皇上的岳父,分些功劳也是应该的。
王藴并不知道爨哲已经给他儿子带绿帽子的事情,爨哲只是提了最近去看王皇后病情有好转,王皇后是服食过量的五石散引起石毒发作,治疗些日子应该会恢复。王藴听到这个好消息后要和爨哲喝个不醉不归。
第四日谢琰带着大军去余姚平叛,当走到余姚时发现这里的农民已经走了十之七八,但是留下不少良田。谢琰也懒得去追了,先处理这些良田比几个逃民重要。这场农民起义也就此结束。如果爨哲读过后世的晋史编年史的话,他会知道这是东晋豪门士族最后的荣光,“公元381年:辛巳,晋孝武帝司马曜太元六年;东晋会稽郡农民檀元之起义发动反晋之战”。
爨哲又随王藴到会稽小住了几日,然后沿运河北上。司马曜的皇位是三巨头建立起来的,荆州的桓冲桓氏控制着长江上游的利益集团,会稽的王藴王氏控制着大晋最大的粮仓三吴。建康的谢安谢氏掌握着中枢,豪门为了建立一个平衡和稳定的政局选择了十一岁的司马曜成为大晋的皇帝。同时王谢联盟和桓氏又存在这温和的竞争,打破这一切平衡关系的是一统中原的大秦皇帝苻坚和三吴这股被这个时代豪门士族看不起的农民力量。
爨哲北上的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到一个县城便停留下来小住,“护卫”他的北府兵也不催促他。大晋现在真正能控制的地方也就剩下荆州、江州、扬州、广州,江北的几个州基本属于半战争状态。而作为京畿要地的扬州三吴地区却土地兼并严重,大量的农民失地,变成佃农、奴婢,爨哲一路走一路调查,三吴的自由农民占人口总量的一半都不到,但却要承担几乎所有的税收。中国历史大多数时候有个奇葩的现象,就是开国均田制,随着国家的繁荣,人口的增加,土地兼并开始严重,最后造成农民流离失所,发生暴动。政府的收入下降,养不起足够的军队,然后旧王朝倒塌又开始孕育一个新的王朝。农耕文明离不开土地,但当土体成了几乎唯一的收入来源和最重要的资产时,贵族为了增加收入和财富只能大规模兼并土地,失去了土地的底层群众没有了收入来源,最后只能选择暴动。
桃村通过几个月的数据收集,爨哲得到的大晋能控制的地区人口预估在五百到八百万之间,而大晋能够收到人口税的不到两百五十万。三吴人口超过百万,但是能缴税的不足三十万,其余的人选择了依附豪门大族。
爨哲一直在犹豫是否对大晋发动一场战争,开始的时候他怕伤害到最底层的民众。来自后世的爨哲一直放弃不了平民化的思想,认为强者应该照顾弱者,政府应该扶持弱势,血腥的杀戮并不能解决问题。但在这个时代政府只是豪门世家的代言人,司马氏连自己的皇权都不能做主,怎么为民做主。
六百年前战国时荀子《荀子·王制篇》中有这么一段话:“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传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然而第一个把这句话当成治国纲领的君主还要等两百余年“君主如船,百姓如水,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爨哲无法让这群豪门的权贵理解这句话,也许在豪门的眼里百姓就像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一次意外的卷入,让爨哲亲身经历了一场不成功的农民起义,当他看到起义军的武器时,当他看着义军还拖家带口的时候,他内心在挣扎,在滴血。无数人用鲜血垒起长城,反抗着贵族的暴政,这样的起义还要持续上千年,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一波有一波的人倒下,一个又一个王朝的建立,然后又灭亡。中华文明真正由于外部强大势力入侵导致的灭国很少,更多的是统治阶级的争权夺利、毫无节制的土地兼并,造成内部机体的腐烂。当后世有位领导取消了农业税,那是多大的进步。在海的另一边,也有一个国它不仅不收农业税,还给农民发钱,你种出多少我补助多少。如果爨哲把这些告诉建康或者三吴的这些所谓豪门贵族们,他们肯定以为自己是疯了,南中的蛮王又开始说疯话了。
读史可以使人明智,你能看到无数蠢不可及的故事一次又一次的发生,惊人的相似。爨哲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也不知道自己的行动会对未来造成什么样的冲击。他已经厌倦了东晋的贵族圈,于是他准备义无反顾的执行他的计划,不管这次计划会给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带来什么样的灾难,还是带来另外一种可能……。
爨哲回到建康的时候,桓冲已经用桃村的新式装备在荆州天门附近对秦军发动竟陵反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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