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寒风凛冽,雪花飞扬在他削瘦的身躯四周,降落在他黑色的斗篷上,仿佛夜空中的星星。它们拉扯他残破的衣物,从他的盔甲里吸走最后一点温暖。呼出的气在他的面前凝结,就像龙喷吐着烟雾。他的头发好像活物似的,在冰冷的脸颊和嘴唇边乱舞。
尽管如此,他仍然屹立着,站在雪山高处,望向面前广阔的平原,他的眼睛就像古老的蒙灰的冰块,比寒山之巅上的一切都要冷酷。
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眨眨眼将它们抖下,雪水顺着脸颊滚落,好像泪水一般。他紧握着缠在剑柄上的皮革,两者摩擦发出好像抗议般的呻吟,干裂的血渍从他瘦削的手指上掉下。
他说不出自己站了多久,看了多久。时光一天、一小时、一秒地流逝。他可能已经矗立了千年,也可能只有短短一刹。
他只知道,他还会回来。
他还会战斗。
亚伯慢慢睁开眼睛,瞥了一眼用刀子草草钉在墙上的钟。他只睡了几个小时。
他其实并不需要睡觉,而且已经很久都不需要了。但这并不是说他不喜欢用这种方式打发时间。何况,他已经有好几个世纪没有过梦境了——他真的很珍惜这种有梦的睡眠。
他从简陋的金属床站起身来,肌肉和关节依然如几小时前一样柔韧灵活。他大步走向沉重的防爆门,那是一块两英尺厚、三吨重的巨大金属板。随着金属齿轮发出尖锐的声音,他轻松地把门扭到一边,屏障的重量总是比锁更能震慑住入侵者。他可以打开这扇门,因为他已经把液压装置从侧面拆下来了,而渺小的人类根本无法负担他卧室大门的重量。
可那些人仍然坚持着他们愚蠢的制度和程序——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卫出现在门口。当他离开的时候,他们没有动,他们防暴头盔上的有色盾牌掩盖了他们的情绪,不过亚伯并不屑于去看。
当他大步穿过走廊时,一个年轻的、几乎有点胆怯的女人匆忙向他走来,她的高跟鞋在他身后咔哒咔哒地响。
“七十六!”她的声音带着哀求。
“七十六!请等一下。我必须和你谈谈。”她边跑边喘,几乎上气不接下气,两颊因用力过度而发红。
亚伯停下,慢慢转过身来面对她。
她赶上前去,弯腰喘气。
与此同时,亚伯端详着她。她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二十来岁,戴方形的薄框眼镜,留厚实的浅棕色齐肩卷发,脸很小。她很瘦——也不是特别瘦——但就是看上去很矮小。她穿着制式的白衬衫、黑裙子和领带,手拿一块棕色的旧写字板,另一只手拿着钢笔。
“嗯?”亚伯问道,尽量懒洋洋地拖长这个词。冷漠得让这话听起来像是对于对方的侮辱。
“我必须和你谈谈。”她坦率地回答。
“什么?”同样用傲慢声调挤出来的话语。
“一个心理评估。”她用与他针锋相对的语气答道。
他转身走开,但她很快跟了上来。
“因为你对Lih教授所做的事,上级想要再做一次心理评估。”她继续说,紧跟上他那无情的、疏远的步伐。
“Lih怎么样了?”亚伯哼了一声,对女人露出可怕的微笑。她几乎因为看到他的牙齿而退缩了。它们又尖又利,以吓人的方式排列着,随着他裂开嘴角,好像要脱口而出一般。
但她还是坚持着,决心不能在这个人形怪物面前示弱。
“他还在医院里。医生很惊讶他居然还有脑部活动。”
亚伯嘀咕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她看得出来他面色不善。
“我是Lngley博士,今天我将根据你的行为对你进行评估。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他冷冷地望着她,开始兴致勃勃地用一种听上去肯定不是英语的语言说起话来。事实上,她还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他一边说,一边用他那爪子一样的手做着古怪的动作,像是一种奇异的肢体语言。
他这样继续了好几分钟,手势越来越奇怪,最后,他停了下来,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再次开口——这次是用英语。
“这就是我的全部经历,从出生,到现在。虽然省略了一些不重要的东西,但大部分都在。”他平静地对她说。
“可是……可是我听不懂。”她焦急地回答。
“是啊……你不能。”他回答,突然加快了脚步,把她远远地甩在后面。
他保持步伐,直至潘多拉之盒的训练场。队员都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虽然亚伯为他们设定了严格的集合时间,但他自己总是很随意,要么早到几个小时,要么晚到几个小时,而且他希望其他人也能这样做,不然就会被他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无故针对”。
他们从简单的运动开始,一个小时的体能训练和几场对打比赛。他没有参与任何一场,而是选择观看。与如此低级的对手战斗——特别是当他们手无寸铁的时候——只会激起他的愤怒,使他心情恶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很快他便下令说他们已经达到了凡人微不足道的身体的极限,冷漠地挥了挥手,把他们打发走了。
他慢吞吞地穿过设施,沉浸在无聊之中。无事可做。
从来都没有什么事可做。这里的人已经证明他们只是个平庸的挑战,几乎没有什么事能再把他逼到极限。不像这个世界年轻的时候……那时还有——
“七十六!”他身后传来一声哀嚎,惹得亚伯恼怒地翻了个白眼。
“七十六!拜托!我还需要和你谈谈。”她喊道,试图跑到他身边。
“什么事!?”他咆哮着,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
“呃——呃,那个——”她结结巴巴地说,她因为他显而易见的恼火而感到害怕。
深吸一口气,镇定了一下紧张的神经,然后继续说。
“上级命令说你必须执行一项——”她的话被截住,双脚也离开了地面,因为一只手正紧紧地掐住她的喉咙,以一种充满恶意的姿态把她提在半空。
“听着,蠢货。”亚伯用冰冷的语气嘶吼。
“我之前容忍你,是因为你不值得我花费时间,但如果你继续喋喋不休,我就把你撕成碎片。去把这话告诉你的上司。”他对她怒目而视。
“我同意被关在这里的唯一原因,是有那么一瞬间,我相信你们能提供给我不错的消遣。如果你们继续用毫无价值的琐碎测试来激怒我,我将找到你们组织的每一个成员,以及曾经与这个组织有联系的每一个人,找到他们中的每一个人,把他们都撕成碎片。”
“我说明白了吗……?”他凑近她,低声问道。
“是、是、是的。“她结结巴巴地说,声音嘶哑,眼睛因恐惧而睁大。
“很好。”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随手把她扔在地板上,留下她摔得五体投地。
他听到她在他大步走开时的喘息声,这种声音他已经在无数人那里听过无数次了——通常是在他们死掉之前。
那时的他们肺里充血,身体被撕裂破坏,用麻木的双手和失去知觉的手指抓着他们的武器。
然而,他们还是会站起来……
再一次站起来……
就像他……
就像他再一次站起来……
他还记得乌鸦发出的声音……
嘎
这声音就好像实在刮擦他头顶上方的泥土……
嘎嘎
他多么希望它可以停止……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他多么希望这声音可以停止……
于是他站起来……
他再一次站起来……
他站起来,就像他将会无数次站起……
他站起来,就像他从前无数次站起……
他站起来,冷得喘不过气来,他的手仍然沾满灰尘、污物和鲜血——他的血,他感到……
他感到……
愤怒
起身时看到亚伯从墙上扯下几段钢铁,徒手撕碎那些钢材就像孩童撕掉蜘蛛网一样,然后把它们随意丢到一边。
她看到他肩膀上的肌肉伸展,拉扯着他的脖颈,紧绷得像要从他的身体里挣脱出来。
然后他停了下来。慢慢地转过头,用一只疯狂、恶毒、充血的眼睛看着,然后用她从未听过的最冰冷的语调开口说话。
“怎么?”
她转身便逃。
他回过头,看着自己那双因受伤而颤抖的手,新鲜的血肉点缀着被他丢弃一旁的金属。地板血迹斑斑,如果有人跟上来,一定会看到可怖的痕迹。
他任由血液在身边滴落,双眉紧锁继续前行,对这个无聊的世界感到厌恶和恼怒。
他讨厌无聊。
所以他打算做点什么。
他从虚空中抽出一把剑,仔细观察着它的缺刻和锯齿状的边缘,他钟爱这些缺刻和锯齿在剑刃上缓慢移动的样子。他挥了挥剑,把它插进暴露在外的混凝土墙里。
然后,他的手伸进脖子上的项圈,慢慢地,非常慢地,为了不损坏那脆弱的金属带而紧抵着喉咙。
在他确信有足够的防护之后,便迅速把它扯断。
项圈剧烈爆炸,一阵强光炸伤了他本就伤痕累累的手,碎片划破了他的脸、脖子和躯干。
他对此只是耸耸肩,伸出手臂试图修复手上被炸烂的骨肉。几声轻微的咔哒声后,他的手指可以活动了,但很勉强。
没关系,他想着,从黑暗中抽出一条带倒钩的细长链子,花了几分钟把它缠在手上,和插在墙上的剑柄固定在一起。
他试着拖拽了几下确保可以抓牢,却毫不在意链子上的钩子扎进已然破损的手,削瘦的男人从墙上拔出剑来,开始了他的自娱自乐。
不到二十分钟,他就穿过了一大群惊慌失措的守卫,到达一个主要收容区。
不到三十分钟,成群的螃蟹状的生物蜂拥穿过区域,撕扯着所到之处任何东西的血肉,只留下一堆啃过的骨头。一条走廊变成了某种巨大野兽的胃,把那些粗心大意的人吸引进来,再用巨大的下颚把他们碾碎,打着饱嗝吐出残骸。偶尔,一只奇怪的瘦骨嶙峋的人手会从一堆废弃物下、通风口里,甚至从地板的裂缝里爬出,把人抓到它的藏身之处,使他们变得血肉模糊。
工作人员惊恐地四处奔逃,守卫们试图控制住一种威胁,但又陷入另一种威胁。有些人发了疯,无差别地向一切东西开火。另一些人则被更加邪恶的力量所迷惑,变得失控,扭曲,或者当场死亡。
在这一片混乱的中心,亚伯疯狂地笑着、尖叫着,攻击着一切所见之物。在他周围,鲜血如雨,枪声如雷,这地狱般的炮火,尖叫声和咆哮声,回荡在他所创造的疯狂风暴中。
怪物狂笑着,跳着踉跄的舞步穿过一群奔跑的蛛型纲生物,把它们踩扁了,他的武器挥向那群生物,将它们的尸体甩到墙上。
有几个人挡在他前面却又很快退了回去,如果他们靠得太近,往往会变成碎片,但他不会刻意去追杀他们。守卫也基本被忽略,除非他们试图向他开枪射击,这样的话他们就会被快速、残忍地杀死。
很快,走廊里就没了动静,只剩下零散的、抽搐着的尸体。
亚伯轻蔑地哼了一声,对于对手的软弱感到厌恶,他的“娱乐”太短暂了。
正准备离开时,他听到瓦砾被踩碎的嘎吱声,以及手枪上膛的咔哒声。
于是他停下来,转身想看看究竟是哪个傻瓜敢来阻止他,可当他看清来人究竟是谁时,失望地翻了个白眼。
Lngley小姐满身是血,浑身发抖,眼睛因恐惧睁大,一双瘦骨嶙峋的手握着一支手枪,那支手枪太大,她的手指几乎抓不住它了。她跪在地上,一边企图在废墟中找到出路,一边不由自主地看向身后。
她转过身来,看见亚伯在走廊尽头瞪着她,他的表情和她一样难看又可怕。
她全身紧绷,嘴唇颤抖着,一只眼睛小幅地抽搐。她慢慢举起枪,试图用不停抖动的口枪瞄准她面前的男人。
“别……别、别过来……”她半是喊叫,半是喃喃自语,恐惧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洗掉几行污渍和灰尘。
男人怒视着她,对她放肆的行径愈发暴怒。之前那些胆敢挑战他的人都很软弱,但至少还算是战士。
但这……这太恶心了。他们还不如派蛆虫来阻挡他。
他向她扑去,一手举剑想要结束这可怕的行为。
“可悲的——”
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辱骂,他头颅上半部分被炸成一块块的肉和骨头。他脸上其余部分露出惊讶的表情。
Lnglley震惊地放下冒烟的枪,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削瘦的身体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几步,然后瘫倒在地,她本能地呕吐起来。那具身体抽搐了几下,嶙峋的四肢伸展扭动着,最后坍塌在地板上,变得腐朽。
二:所有新来的都对SCP-076有一套理论。
“Cin的兄弟”是最明显的了,当然。新兵蛋子的最爱。他们总是到处宣扬好像这是常识一样。但当Xishn特工十年前第一次来到25B区,一位基金会老兵只用了三十秒就拆穿了它:
“什么,亚伯?圣经里面的那哥们?他妈的被谋杀了的那个?”
“对啊。我是说,是的长官。这就是他的身份,对吧?我读过文件的。”Xishn已经加入外勤行动两年了。那时候,她已经和一队k打过枪战。她见证过一个流氓现实扭曲者被一梭.50口径铍青铜弹切碎。她还知道自己的肝到底是什么样的纹理、颜色和味道。
换句话说:她觉着自己是很牛掰的。
“那又怎样,你是觉得被杀了就把他搞成什么超级杀手了?你这是拉马克遗传论的鬼话吗?是不是你打烂他下巴,你就能把他变成专拆人下巴的哈利胡迪尼了?”
她强喊道:“好吧,呃—他知道怎么处置牲畜,还有—”
“我还知道怎么他妈的造船呢,是不是我就是挪亚了?也许他就是喜欢操绵羊。”光头带疤的老兵把他宽大的手掌拍在Xishn的肩上。等他用力一捏,Xishn发誓能感觉有东西在关节里研磨着。
“孩子,我给你说个秘密:忘了博士们说的话。忘了那帮鸡蛋头说的话。以及务必忘掉楼上那帮人说的随便什么狗屎。等真的见到零他妈的七六,你要知道的只有两件事:‘开火’和‘装弹’。”
三年后,SCP-076突破收容。Xishn特工看着他从另一个人的身上一条条地手撕活肉,像是鲜红、多汁的葡萄皮。整整枪毙了五分钟才终于把他放倒。
这之后两分钟?Xishn还在开火。
她停了十二次装弹。
每个新来的都对SCP-076有一套理论。而最终,每个新来的人都会发现同一件事:遇到零他妈的七六,理论屁用没有。
只有枪炮管用。
SebstinHrdin研究员对SCP-076有一套理论。以及,让他很是惶恐的是,没有人想听听。
“所以…你是什么机器人?”
O''Hr特工是一位漂亮、娇小的女性,铜红色的拇指厚卷发垂到下颌边。她也是25B区里唯一愿意陪Hrdin不止一天时间的人。她和Hrdin在自助餐厅的桌上对角而坐,用叉子叉着豌豆。
“只有头和脖子。剩下的都还是肉。”他用肉质的手指敲了敲金属的脑袋以做展示,然后继续假装。
“就—等下什么?”O''Hr特工放下叉子,“再说遍?”
Hrdin合成一道叹息声。他的头是个倒立的鸡蛋放在碳钢合金上。在本来是鼻子的地方安装了内置感应器;后侧的针孔让数据能够流入。他的数据大脑要比生物对应版重六磅,包括一内置散热器,顶部有个单向通风口。他的核心处理器运行飞快:在你刚刚读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读完六遍了。
不过,他发现这让人不舒服。Hrdin不喜欢让人不舒服。所以,他带着些书在身旁用来假装阅读,其实是在速览他一直留在内存里的小说及论文合集。现在,他拿着一本阿西莫夫的《基地与帝国》,但他其实刚刚看完哈拉维的论文《电子人宣言》。
他放下前者,又在内心里结束后者。从O''Hr的口气判断,他能辨别出这将又会是一次这种对话:“只是头部和颈部。”
“它们是…义体?”
“对的。”
“你有一个义体的头。一个义体的脑子。”
“对的。”
“这怎么可能的?”
“人体的每一部分都可缩减为机械性功能—反过来说,都可以被机械改造、升级,甚至替代。”
“但你的大脑是,什么?计算机?你这不是变成了,那什么,一个AI么?”
“史约翰的假腿会让他变成机器人吗?”
O''Hr特工捏了捏鼻子。“我觉得拿根棍子当腿和拿芯片当大脑是完全不一样的,Hrdin。”
Hrdin合成了另一声叹息。“听着,我们能回到手头的问题上吗?我需要和安保指挥员会面说一下零七六。每一次我试图安排,都被各种借口。我甚至找不到人告诉我要去和谁会面。”
“如果你要找CSO,那是枪姐。她长这样。”O''Hr把拇指指向身后。隔了四个桌子,有个女人独自坐着,安静的进餐。她高大健壮,肩膀宽阔犹如钢梁。她暗色的皮肤已经变成了致密的桃子绒毛。“Xishn中士。”
Hrdin站起来。“就是她吗?零七六的CSO?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已经试了—”
O''Hr抓住他的手腕。“坐下来。你疯了么?”她悄声说,“你不能打扰Gnny。这里不行,现在不行,更不能是你那荒唐的理论。信不信她会把你的金属脑袋活活手撕喽。”
Hrdin的感知阵列咔咔着聚焦在O''Hr身上。颅内的风扇开始嗡嗡作响。不情愿之下,他往后靠倒在座位上。“但我需要有这次会面。这是我来这里的全部理由。已经两天了,我连秘书的秘书都没通过。”
“嗯,继续努力。走正确的渠道之类的。但除非你是归她指挥或者有任命?你不能直接和枪姐说话。你尤其不能和枪姐说零七六。”
“她是驻站专家。我的上级特别要求我和她谈话。”
O''Hr特工摇摇头。“Hrdin,你知道为什么她是零七六的驻留‘专家’么?因为那群婊子养的疯子送了四十三人团去阻止他,只有她活着走了出来。”
Hrdin焉了下去。“她总一个人吃饭么?”
“对。”O''Hr特工露齿一笑,“很有意思,知道么?每个来这的人都对零七六有一套理论。但每个留下来的人呢?到最后,他们都会给Xishn中士想出一套理论。”
没有什么声音能像25B区的紧急高音喇叭这样高效排空肠道。
Hrdin几乎是瞬间起身下床。等这位年轻的基金会研究员走到铺位间门口,远处的枪火声已经在大厅里回荡起来。SCP-076的收容措施在他的内存里调出,经过他的心灵。具体来说,是往设施里灌入海水、封闭和他贴一起的那个进入阀的这部分。
他迈步走向大厅。两个还是三个研究员飞奔而过躲避枪击,少数几个安保人员向前冲去。有些人像Hrdin瞟了一眼,但都继续走自己的路了。
Hrdin转身向危险跑去。
花了整整一分钟才抵达现场。三名特工在角落。有一个在地上,口吐白沫抽搐着。第二个在把她拖向一边,第三个则紧贴墙边。Hrdin靠近时,第三个特工示意他躲回去。更多的枪声传来—现在更近了。
“某种现实扭曲者,”第三位特工说道。他在流汗,手在发抖。Hrdin对这种没经验心生怀疑;不该在这样的场合。看起来更像单纯的动物恐惧。“分裂者,也许。他像是某种有颜色的影子,他一直收缩,周围人一直倒。”
更多的枪声。Hrdin走到他身后。“我能看一眼吗?”
“你的遗愿吗?自便。”特工往后退。
Hrdin绕过拐角瞥了半秒种,然后把头缩了回来。他处理了下数据:三名特工倒下。两人还在抽搐着;最后一个是一具尸体。第四名特工在使用半开的门作掩护,对着大厅尽头的袭击者开火。
袭击者是一人形的棋盘镶饰;一个肌腱、血液、骨头的万花筒,每走一步都会伸出三根分叉,差点没往后倒下。它的行动像是3维化的影子,以尖锐的角度伸缩,同时又以不可能的、难以预测的速度前进。
在短暂的时刻的汇总中,Hrdin看到它的手展开成数千重叠的副本,每一个都依照极其精准的几何功能扭曲。搏动的血管曲曲折折遍布数米远的空间,伸向门后的特工。接着手穿透了门。
他没看到接下来的事。但从不再有枪声传来判断?他可以肯定一个猜测了。
Hrdin细钻着可用的数据。在些许快速计算后,他构造出一套运作假说,并安排出一个实验。需要四十五秒才能安全测试,但如果他对了?他可以了结此事。
就在他再次、三次检查结果时,核心处理器当做无关泡沫排除的数据点浮上水面:门后的特工留着红色的短卷发。
O''Hr特工。
Hrdin拿过特工的枪大步迈出。
“你在干—”
“我有一套理论。”
从Hrdin看向大厅那短暂瞬间起,他已耗费了几分钟对数据执行止痛分析。但以这位特工所见,研究员不过是看了怪物一眼就突然想玩警察抓异常了。这大概能解释为什么特工的第一反应是发出杀猪般的大吼,同时想把Hrdin往回拉。
但Hrdin也计划到了这点。特工一弓步,他扬起拐子就往男人的肚子顶去。接着他转向左侧,举起枪。
研究员SebstinHrdin对着天花板送出了枪里剩下的全部子弹。
请你想象一下,3维存在看向2维空间的难解视角。
看起来很像一副画。你脚下有一个扁平的世界,全是扁平的人过着他们扁平的生活,不知道他们是扁平的。对他们来说,宇宙是一座迷宫,充满不可通过的墙壁,还有封闭的房间。但对你呢?
没有什么是隐藏的,一切尽在眼底。你在上位,看着。你可以走过每一道墙,看透每一个弯,走进每一间房。你甚至可以看到人们的颅内—看着他们扁平的小脑子想着他们扁平的小思想。伸出几根手指把这扁平的思想搅乱实在太简单。
有时候他们也许能稍稍瞟到你一眼。有时候他们也许甚至会试图阻止你。但他们哪里都搞不定,因为他们从来不知道他们在看的是什么。他们只能攻击到你所不在的地方。他们就是不会抬头看。
简而言之,好像看着一队蚂蚁大军对着你的影子开战,虽然投下它的那个人就在眼前。
现在,请想象一下,要是其中一只蚂蚁突然从你的影子里抬起头对着天空开了一枪,这时你会有多害怕。
棋盘人消失了。Hrdin丢下了枪。特工往后一跌,嚷嚷着,“刚刚—”
Hrdin跑向O''Hr特工,跪在她身边。快速评估告诉他她还活着,但可能有轻微脑损伤。
“—到底—”
他检查了其他两人,做出了类似诊断。癫痫停止了,他们都在呼吸着。瞳孔对光线有反应。都是好迹象。
“—发生了什么?”
“我把他吓跑了。”Hrdin站起,检查了下剩余的特工以做确认。死了。“不确定他是不是还在,但我想我们暂时安全了。”
高音喇叭突然变得尖厉,然后戛然而止。特工正还在奋力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下松了口气。
“好事?”Hrdin问道。
特工点头。“这就说明枪姐把零七六杀了。”
两天后,Hrdin还是没有弄到任命。
O''Hr在就医。她需要些物理治疗,但她的医生很乐观。其他两位特工预计也能完全康复。至于SCP-076—设计来把他切碎的远程操控CIW系统没有运行。调查员觉得是分裂者捣鬼。
对之后发生了什么没有官方回应,但—根据可疑供述—Xishn中士冲进了斩杀间,从安放处拆下了一百多磅重的远程操控重机枪,接着拿着一把防空炮和SCP-076“展开近距离战斗”。有个线报甚至说她老人家一边开火一边喊着“笑吧,日羊的”。
大概是鬼扯吧。Hrdin独坐在餐厅,专注于假装的同时整理他内存的MP3文件表。他是如此投入,以至于过了整整一分钟才发现有人坐到了对座上。
“好吧,铬铁头。你救了我很多人。所以,我给你个一次性的免费票。”Xishn的声音有一种安静的粗糙。这种声音尽管低沉,但哪怕是满屋喧闹中也能听清。“来开始吧。”
Hrdin愣了愣,从书上抬起头,把感知阵列聚焦到Xishn。她正直直地看着自己。“—啊,哦,你好,女士。开始了?”
“你的理论。”
“我的理论?”他正**ishn的突然现身丢掉天外,一瞬间,他完全忘了到这里的理由是什么。“我的理论是—啊,对,对的,零七六。”
“继续说。”
“好吧,嗯,我审查了他的心理档案,对吧?我发现了些事—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在石棺里面时是何种情况。”
Xishn扬起一根眉毛。Hrdin继续说道:
“这就是问题。我认为他在石棺里的时候没有发生任何事。他在里面的时候其实就是死亡了,对吧?但这就让我思考起来:他活着的时间与死亡相比有多少?所以我进行了粗略估算,然后…他其实一般不会在石棺外保持太久。其实,Oeg-7贡献了他在基金会扣留期间最长的石棺外活动时长。”
“嗯。”
“从我的视角看,我们得到他已有数十年。但从他的视角呢?他和我们在一起不到一个月。然后这就让我想到其他一些事了:他有多少岁了,到底?”
“你这是要说到哪去?”
“对我们,他看起来很古老。有几千岁了。但要是他并没有呢?要是他其实很年轻呢?他的心理档案描述是‘完美的心理变态’—我不说这种叫法有多不专业,但要这么说…我觉得还有另一种诊断更为适合:要是他的行为其实是因为青少年的心智未发育呢?”
一段漫长、明显可感的沉默。
Xishn开始讥笑。
“噢上帝。”她说,“噢我他妈的上帝啊,这也—行,这还不坏,铬铁头。其实挺充分的。我会用上的。我需要,所以多谢了。”
Hrdin困惑了。他为自己准备好的各种反应里没有这一个。“呃…”
“他就是个生气的小怪胎呗。你是这么说的—他就是个神经病小青年玩家,生气是因为没人能把他打进死亡赛。你是说零操他妈的七六其实是个沉迷电子游戏的小男孩儿。”
好吧。他还没想到这一出。“我觉得,是的吧。我说的其实就这意思。”
“所以,要点在哪呢?这怎么能帮我们收容到他?”
“好吧,有您的批准…”Hrdin准备正面冲突了,“—我被派来获取您对心理治疗的批准。从这个推测看我们对付的并非一个异类智能,而很接近于一位情感迟滞的未发育儿童。”
Xishn靠回到座位上。减震的塑料壳在她身下颤动。“那个Bixby—你吓跑的那个?”
“好吧,我记得在学习线性代数的时候研究过4维空间,我的内驱上还有些矩阵,所以我—”
她白了白眼。“我没要你给我展示数学,Hrdin。我问你你怎么知道这能有用。”
Hrdin花了些时间思考答案,然后给出:
“我不知道。我有个理论,我没时间测试—所以我就赌一把。”
她点了点头。“然后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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