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古堡之后是一条长长的回廊,两侧种植了各式妖艳花草,此时坠粉飘香,红衣成阵,直让人留恋此间,不记归途。一条潺潺小溪紧贴回廊蜿蜒开去,明澈见底,宛如镶嵌在地的巨大琉璃,其中红鳞畅游,青萍漂泛,水流声琤琤若琴,伴着鸟雀咻咻鸣叫,令人心旷神怡。
那紫衣女子脚步匆匆,直从回廊中穿行过去。直至尽头时,忽见一黄衣女子从院后矮墙翻入过来,四下张望了一番,慌慌张张的从草丛中穿出,踩折了满地花枝。
“水柔!”那紫衣女子顿生疑惑,腾身飞起,在栏杆上踏了一脚,便轻然飞落在那黄衣女子身前。
“属下步水柔参见阙主!”那女子顿时手足无措,合拳躬身道,苍白的脸色上泛着丝丝红艳,目光扑朔浮游不定。
“你受伤了?”那紫衣女子看她衣衫不整,姿容凌乱,前襟上一大片血迹,犹未干涸,面色惨白怕人,不由得惊问道。
“只是皮外之伤,属下已经敷过伤药,没有什么大碍!”步水柔紧紧拽着胸前破裂的衣裳,忽屈膝跪倒道,“属下无能,未能将柳逸安擒回,请阙主责罚!”
“我事先吩咐过你,若不能完事,便勿勉强。幸得思思就在后院石庭,快随我去,让她给你医治!”那紫衣女子将她扶起,深深蹙额道,面色有几分不豫,亦有几分不忍。
“属下伤势却无紧要,让阙主挂心,难辞其咎!”步水柔缓缓立起,从袖中拿出一缕发丝,花白如雪,递与那紫衣女子道,“属下本已拿获柳逸安,不料有人突然出现阻挠,无奈退避,只斩下他一缕头发,思及此物或可让阙主拿作妙用,便随手拾回!”
那紫衣女子微怔,旋即嫣然笑道:“随手拿回?这妙用怕是先被你想好了吧!伤口果真不着紧?让我看看!”
步水柔脸上顿时浮现羞色,低头忙道:“确实无碍!”说话间将衣裳拉得更紧,见那女子犹未置信,便转口道:“对了,阙主,你方才说宁思思来了?”
那紫衣女子脸色顿变凝重:“我煞费苦心,想让沐珺兰心悦诚服的加入圣门,为我所用。不料师父下令,让我不计手段的将她擒获,昨夜我命南宫卫商前去捉拿,想必已让她心生罅隙,昨夜师父严刑逼供,我一番谋划已是前功尽弃。如今沐珺兰落在思思手里,今后再言将她收服,已成妄谈!”
“那女子真值得阙主如此器重?”步水柔冷然问道。
“她武艺恐犹在边羽之上,即便她不具冰火玄脉,于我而言也是不可或缺的臂膀!”那女子面色怅然,杏目一瞬,低声说道,“你先去料理伤势,我去看看沐珺兰此时如何了!”
步水柔恭送。
至那紫衣女子步入后院月门,她探了探腰间的软剑,沉吟道:“武艺在边羽之上?”忽地双目冷芒刺射,握在剑柄上的粉拳猛然一紧。
走出花圃,四周顿变湫隘阴晦,遥遥闻得劈劈啪啪的鞭笞之声,一下一下和着那紫衣女子脚下的步伐,经久不绝。叱责、笑骂掺杂在阴冷的风中传来,显得无比凄戾尖锐。前方出现一条阴森的甬道,四个黑衣玄服的男子手持长戈,看守在侧,见到这紫衣女子前来,齐齐施礼。那女子一挥手,面色冷沉的走入去,穿过那狭长甬道,便见一开旷的石穴,如同大庭广厦,四周岩壁耸立百丈,穴中方圆不止千步,人在其中便如一小小的蝼蚁。正中筑着一十尺高台,四根粗大的石柱镇住台角,兀立直刺穴顶。石柱上穿着数条手臂般粗的铁链,朝石台中心延伸开去,末端锁铐着一个女子的四肢躯干,两把巨大的挠钩从穴顶上垂下,刺穿那女子双肩,钩住琵琶锁骨,将她提悬在空中,随着抽打在那女子身上的长鞭,一阵一阵摇荡,发出哗哗啦啦的响声,分外刺耳。那女子足下是一块钉满铁刺的钉板,此时已经刺穿她足底,淌满鲜血。
那女子浑身已被鞭打的褴褛不堪,衣不蔽体,一道一道鞭痕错落在躯体之上,皮肉模糊,鲜血淋漓,应着那长鞭落在身上的清脆响声,犹在咬牙大笑道:“小骚蹄子,就这么点儿气力,像跟姑奶奶挠痒一般,来来来,用力些打,用力些打,姑奶奶舒服着呢!”忽而一鞭打在她颈下,那贯穿肩膀的挠钩霍霍作响,将皮肉往两边拉扯,露出花花白骨,那女子顿时娥眉紧蹙,面色蓦地一白,双唇咬破,渗出殷红的鲜血,身躯猛颤了颤,朝一旁斜倒。
施刑者是一年十四五许的女孩,两条小辫贴着脸庞垂到胸前,双眼大而灵动,眸光是湛蓝之色,不是中土人士。她手中那条丈余的长鞭有拇指般粗细,鞭末附倒钩蒺藜其上,是以鞭鞭挂肉,寸寸沾血。她似是打得倦了,此时正弯着腰,双手支在膝盖上,微微的喘着气,那根蘸血的长鞭掉落在盛着冰冷盐水的木桶中,仿佛一支正被洗涤的毫笔,殷殷血墨在水中逐渐稀释开来。
“臭女人,我看你能横到什么时候!”那女孩忽而直起身躯,从袖中拿出一个方形小木匣,撩起嘴角笑了笑,“问你最后一次,瀛寰绝掌心法你说是不说!”
那被锁着的女子便是沐珺兰,她夜中骤醒,不见柳逸安在身侧,着衣独坐窗前,良久。思及自己与他这一路行来,几番波折,几度悲欢,几回离合,当下柔肠百结,欷歔难禁,此时更想将满腹话语一字不落的说与那人听,便匆匆行至门前,方打开门扇,便见一铁扇、一判官笔直朝胸腹打来。一时情凶势险,取兵刃已是不及,珺兰便仗掌法犀利,徒手斗之。然房中狭小,那二人又是贴身相逼,如尸蠖附骨,她虽重创一人,却终是不敌,被那判官笔点中穴位,昏厥倒地。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身在这巨大石穴中,穴位被制,镣铐加身。顷之,一老者入,拿住她双手打入两股凶猛真气,直有万蛊噬心一般的痛楚,她欲开口大骂,然浑身痉挛,无法发声。片刻后,那老者松开挟制,面色变得无比沉悒,冷声问道:“教你拳法之人如今在何处?”
沐珺兰猛啐了一口,瞠目怒视,不予应答。
“可曾见过这般模样的一个红色木盒?”那老者面现怒色,从守卫处拿过一个六尺余的狭长木盒厉声喝问,那木盒色呈深紫,镂刻花纹,似是年月久远。
珺兰睥视,不答。
“拳法心诀是什么?”那老者复又问道。
珺兰冷笑,依旧不置一词。
“用刑!”那老者微微阖起双目,负双手于身后,朝那黑衣守卫说道。
竹篾,烙铁,夹尺,藤鞭……五花八门的刑具手段一一使出,珺兰双臂紧紧扯住铁链,仰天大笑,自始至终连半句呻吟都没有,更弗论呼痛告饶。
终笑得倦了,珺兰气喘吁吁,无力的低下螓首,猛然发现自己上身的衣衫已变成丝丝缕缕,原是滴粉搓酥的胸脯裸露在外,鞭痕遍布,鲜血淋漓,顿时杏目瞪的鼓圆,身躯猛朝前一挣,咬牙切齿骂道:“王八羔子,最好一刀将姑奶奶杀了,若是他朝你们落在我手里,自有比这厉害千万倍的法子等着你们!”那数根粗大的铁链被她扯得笔直,一阵阵哗哗乱响。一缕发丝忽而搭到额前,珺兰眼中垂下两滴如珍珠般晶莹的泪滴,颤动着双肩软倒下去,心中在不停泣血:“畜生!你们这些畜生!我的身体……我的身体是只给他一个人看的!”
之后任由百般拷打,珺兰依旧牙关紧咬,一字不发。她横眉冷对那袖手一旁的老者,双睛中怒火迸射,直欲活剥其皮,生啖其肉。
如是过了一个多时辰,那老者终是没了耐性,对那精疲力竭的守卫说道:“继续,只要别让她死了便好,什么时候她肯开口了,再来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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