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伯……”华无期右手紧握了握腰间剑柄,轻声再唤青阳子道。
“不要轻举妄动,你不是那个男子的对手!”桌上酒菜已经上了几样,青阳子目不斜视,自斟自饮,见华无期蠢蠢欲动便沉声喝止道。
华无情闻言,松开握剑的右手,面色铁青的走到一旁坐下,暗自忖道:“我十九岁入江湖,如今已薄有声名,同侪交锋鲜遇敌手,武林可谓交口称赞,师伯却恁地把我看扁了!”却有不想忤触了青阳子,便沉着脸坐在一旁,不动桌上的饭菜。
正当青阳子喝得酒酣耳热之时,客栈大门又被人推开,一阵清爽的湖风吹拂入来,那柜台上的油灯顿时暗了下去。此时门外夜幕已垂,可见远处湖天模糊成一团青影,若干星子闪烁,一半悬在天上,一半泊在水中,交相辉映。来人肩披灰黑大氅,紧短衣褂,足蹬长靴,背负一宽身长剑,腰悬一无鞘长刀。那人踏步入来,店门轰然阖上,油灯的火光方才明亮起来。小然又咦了一声,偏着头不住打量那人,却见他一头乌发随意披散,仿佛野兽的鬃毛一般,一方黑巾缚在头上,斜遮住右眼,而露在外的那只左眼仿佛眼眶中盛着一汪血水,猩红一片,分不清那是眼瞳,那是眼白。
“这些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啊?”这堂上坐着的五人,小然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忍不住好奇道。
“吃饭!不要多嘴!”青阳子喝骂他道。
那独眼人闻声往这边看来,华无期被他眸光扫过,霎时有如堕冰窖之感,不自主的收回目光,心中惴惴难宁。
那枯瘦老者抬头瞟了一眼,紧闭的双眼微睁了睁,又低下头去,呼啦呼啦的喝着腕中汤汁,而一旁那如磐石般纹丝不动的二人也将脖子朝这一边微扭了扭,又马上偏了回去。
那正畅怀大饮的白眉男子用余光乜斜了一眼,将手中酒壶放下来,从身边捞起一坛,拧腕一送,便见那酒坛隔着数十尺的距离稳稳当当的漂了过来,仿佛被无形的绳索牵引一般,那酒坛漂得极是缓慢,听不到半点破风之声,径飞到那独眼男子身前,却没有下沉半寸。华无期见状,一时挢舌难下,堪不破其中玄机,回头看向青阳子,却见那老道依旧慢条斯理的吃喝着,仿佛根本没有看见眼前这诡异场景一般。
那独眼人也不拿手去接,伸手解下背上灰氅,顺势一带,便见那酒坛搁在那薄薄的布料上,嗤嗤朝一旁的桌上滑了过去。他信手将灰氅一扔,堂上的火光颤了一颤,华无期忽然感到一丝劲气如同针芒一般直刺眼珠,慌忙闭上双眼,再睁开时,便见那独眼人端坐一桌,灰氅悬在墙上,酒坛落在桌上。
“不好,这个怪人是那个白发男子的帮手!”华无期见这二人一敬一受,貌似熟识,不由得心中暗忖。却又见那独眼男子一杯一杯的将那坛中酒水筛来饮,与那白眉男子没有只言片语,仿佛陌路相逢之人一般。那二人各自坐着自己的位子,各自喝着各自的酒,仿佛方才那一幕根本未曾发生一般。
“师父,江湖上使双刀,双剑的我倒是见得多了,却没见过跟那怪人一样,使一刀一剑的!”小然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独眼人看,忽而偏过头对青阳子道。
“那人是卖兵器的!”青阳子打出一个饱嗝,揩了揩唇角油渍,信口胡诌道。
小然知道是诓他,白了那老道一眼,又偏过头去看白发怪人,似是自言自语道:“这两个人气味是一样的!”
华无期对他这句没头脑的话混不在意,极力压低了声音对青阳子道:“师伯,我们怎么办?”
青阳子又打了一嗝,馊气冲天,眯了眯眼看向窗外道:“好阴的天,就要下暴雨了!走不了了,在这里过夜罢!”
华无期透过窗格看去,却见满天繁星粲然,晴朗明净,哪里有要下雨的意思,正待发问,却看见西侧那白眉白鬓的男子晃晃悠悠立起身来,将唇边的酒渍一抹,拾起凳上的行囊挎在肩上,倒拖着那漆黑的魔剑,便往客栈大门走,走的是一步三摇,醉得不浅。那男子强睁着酩酊醉眼,踉踉跄跄行到那两个斗笠人的身后,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猛地一个趔趄。
且闻一声惊雷般的咆哮,一道黑影从一黑衣大汉袖中蹿出,径往那立足不稳的白眉男子头颅上打来。哐啷一声,那男子坠肘沉肩,反手挥剑一架,一时间劲风漫卷,狂飙骤起,两道兵刃撞击出的火光便仿佛阴霾中突然闪现的霹雳,将这客栈原本沉寂如腐水一般的氛围骤然撕裂开来。那男子眼不睁,腿不迈,腰带肩,肩带肘,顺势一转,便挥着那握剑的右拳直往那黑衣人面上打去,却如一个醉汉发疯,出手一点章法都没有。
那黑衣人仰身一避,那男子这一拳便成强弩之末,再也挥不过去半寸。黑衣人觑了这破绽,左手并指成剑,便往那男子肋下戳来。未料那男子拳招虽然使老,却在那黑衣人掌剑刺破自己肚膛的那刹那,手腕一转,手中黑剑剑锋便如厉电一般朝那黑衣人头上抹去,快得让人心悸,却是以命换命的死搏,倘一个肚破肠流,另一个必然颅开脑裂。黑衣人一掌并不打实,似是料到那男子有此后招,右手拿住兵刃横来一扫,直朝男子手腕打来,这一招势大力沉,呼呼生风,隐有开碑裂石的威力,那男子若不撤剑,一条臂膀便必然不保。
只见红罡白芒一现,如同旭日新生的烟霞,一时间满堂光华绚烂,仿佛一团焰火在这房中炸裂开来一般,那男子浑身被这诡异真气包裹,挥剑的右手五指箕张,便见那黑剑已然脱手而出,仿佛附着了妖灵一般,去势不改,仍旧抹向那黑衣人喉间。此时那黑衣人后背已经紧贴在桌面上,仰到了极至,当下势如累卵,见他双肘猛然往那桌上一砸,顿见桌面四分五裂开来,一个铁板桥后扎,险之又险的避过那剑锋,然头顶的斗笠却被削去一半。那黑衣人脱险便一个腾矫后跃,虚步挪开丈余,回落到另一黑衣人身后。那白眉男子也不趁势追击,右手五指轻轻一抖,便见那魔剑不可思议的隔空飞返回来。人剑相触,那男子身上光怪陆离的真气顿时消散,这客栈中光线陡然一黑,回复先前的冷幽寂暗,一阵或冷或热的气流四处流窜,让人难受到极点。
这二人见招拆招,如风卷残云一般利落迅疾,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华无期只觉看得眼花缭乱,心如鹿撞,几欲昏厥。那小然却瞪大了一双如同宝石般晶莹的眸子,饶有兴致的看着,异常的光彩从眼中照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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