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翰翼山庄邂逅,还道贤弟口舌不辩,原来是戏耍愚兄的!”穆天侠微微笑道。
柳逸安对他本无恶感,脸上惊异神情闪过,便澹然道:“其中因由,一言难尽!”却见他身旁的女子身着白裙,手持赤剑,不由又是一愕:“这女子竟能从天下豪强虎视鹰瞵之下全身而退?”他虽心中甚是好奇,却也不加细问。
穆天侠见柳逸安打量那个女子,便上前道:“且让愚兄引见一番,非……”他忽见那女子冷厉眼神,面色顿有一些不甚自在,转口说道,“这位姑娘乃是琼州青篱小祝孟老前辈之徒,姓覃名雨非!”那女子依旧面无表情,冷眼斜睇。
穆天侠又转身冲那女子道:“覃师妹,这位少侠乃是武林棋仙的高徒,姓柳,名上逸下安!”
柳逸安闻言唇角一动,锁眉问道:“在下不曾记得将师承告知过你!”
“愚兄乃是从朱姑娘口中得知……”
“朱姑娘?”柳逸安未等他说完,便惊问道。
“便是凤凰朱仙子!”穆天侠便将那日柳逸安离庄后发生之事一五一十详细道来,柳逸安既惊且喜,一手攀住穆天侠道:“彤妹子和英妹,她们现在何处?”
穆天侠只觉柳逸安双手膂力奇大,自运真气消去,答道:“朱姑娘给非儿用完最后一剂药,便携骆姑娘匆匆离去了,说是在江州找寻你。”覃雨非听得“非儿”二字,心中甚是烦恶,两道新月似的秀眉深深一蹙,右手皓腕紧攥剑柄,登时便要发作。
“果真是阴差阳错,”柳逸安双手一松,黯然神伤,忽而他双目缓缓阖起,似是自言自语,“就这般错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转身朝向瑶璟道,“江州不宜久留,我们跟着那矿车出去吧!”
“贤弟且慢……”穆天侠闻言出手阻拦,却闻得一阵利器破风的呜咽声,忙喝道,“大家小心!”却见一串铁蒺藜连珠似的打来,锋芒上碧光幽幽,一见便知喂了剧毒。
柳逸安也不闪避,单手将背上的邪螭卸下,举重若轻的在身前一划,便见那巨剑仿佛磁石一般,将所有毒器悉数吸住,听不得半似金铁碰撞之声。柳逸安右腕复一振,剑芒经天,那铁蒺藜当下急飞开去,闻得前方数丈处草丛中响起一阵恶哼。
“贤弟好武艺!”穆天侠欣然喝彩道。
柳逸安心中亦有一丝欢喜:“玄天术得入小乘,这星月手施展的更是如意了!”
一声唿哨响起,便见方圆十丈许闪现出十数蒙面人来,皆是黑衣黑裤,短打装束,显露在外的双睛目光咄咄。瑶璟一见,小嘴一皱,抓住柳逸安衣袖躲到他身后,仿佛受惊的鹿儿一般。
柳逸安听得她怯怯的道:“师叔,有坏人,小璟好怕!”不由暗笑,却不理睬她,回头对穆天侠道:“在下先行一步,有劳兄台!”提了瑶璟手臂,足尖在地上一踏,便如大鹏一般扑腾而下,在那空地上的乱石堆中几个起纵,直朝那谷底小道奔去。众矿工正在谷底劳作,闻得南面高崖上惨呼之声,抬眼看来,便见那崖上有人腾空跃下,都发出一阵惊呼,只道那人这般落下,必定被摔作一团肉泥。却惊奇的发现那人在空中愈落愈缓,落地便是一跃,如同脚下装了弹簧一般,只听得风声呼呼,待回头去看,那人影已奔到了谷口。
“臭哑巴,男女授受不亲,快放我下来!”瑶璟被柳逸安挟在腋下,很是恼怒,挥拳便在他背上捶了一记,这一捶竟附了几分真气,当下便打得柳逸安脚下一趔趄,猛然往前栽去。忽而听得谷口嗖的一声,一张巨大的铁网纲举目张,当着二人头面铺盖而来。柳逸安恼瑶璟打他,当下用风字诀遽然止住身形,左手五指一松,那瑶璟便如布袋一般砸到了铁网之上,那网登时收拢,弹回到数尺外一处枯树上。瑶璟如同狸猫一般被困在里面,顿时大哭大叫不止:“师叔,救我!师叔,救我!”
柳逸安本待小小惩戒下她,焉知她不闪不避,径落入那铁网中去。“你这叫自投罗网,师叔如何救你!”柳逸安说罢,大袖一拂,挥剑挑翻几个阻在路口的黑衣人,作势欲走。几个黑衣人见瑶璟就擒,便提剑急刺而来。
“这位柳少侠果真非同凡响,这临阵脱逃、见死不救的功夫,天下几人练得?”闻得一声娇叱,两道人影从那高崖上飞下。紧跟着赤芒一闪,那几柄眼见要刺到瑶璟面庞的长剑应时弹开,覃雨非剑走偏锋,反腕一绞,朝那几个黑衣人划去。闻得铿锵声响,那几人挥剑一架,旋即撤退。又有几声唿哨声由远及近传来,却见高崖上,深谷口,矿坑中,络绎不绝的有黑衣人冒将出来,竟有数百人众。
“我还道这矿场没有监工,不知这监工多得骇人!”柳逸安冷冷一笑,见那山道上有数十黑衣人或拿铁盾,或仗长矛,持器相向虎视眈眈,心道:“如此看来,只能硬闯了!”回头见覃雨非护在瑶璟被困的那枯树前,神色鄙夷的看着自己,他不由暗自一哂:“那丫头一身武功高得骇人,区区一张铁网奈何得了她?何用你来相救!”
覃雨非只道柳逸安厚颜无耻,对他人驳斥无动于衷,冷嗤了一声,挥剑就去斩那困住瑶璟的铁网,不料赤芒过处,那网纲只顺着剑罡偏了一偏,竟然没有半点损伤,却不知是何等金属打就,此般刚韧。
覃雨非性本矜负,见自己一击竟无成效,不由得星眸寒辉闪现,手中轩翼剑剑芒吞吐若焰,复又一剑斜划而去,且见火星点点,那铁网连着瑶璟猛然荡起,勿说断裂,竟然连切痕都没有。那瑶璟在那枯树上仿佛打秋千一般来回荡着,登时哇哇大哭:“好怕,好怕!”一张小脸上满是清冽的泪水,双眼汪汪的煞是可怜,作假竟能到如此份上,直让柳逸安自叹弗如。
覃雨非见状,心中大起怜意,也不忍再去斩那网纲,挥剑反挑,将那碗口大的树枝斩断,似鸿羽飞扬,似轻絮飘落,一上一下便将瑶璟接住轻轻放到地面上,好言劝慰道:“小姑娘别怕,我呆会救你出来!”那瑶璟听得小姑娘这称呼,便如覃雨非听见非儿二字一般,立马一记白眼狠狠朝她投来。覃雨非当下吃惊匪浅,不知这“小”姑娘何以对自己神情突变这般凶恶,兀自不解,旁边柳逸安一手将那网纲提住,便往背上一撂,他感那铁网的丝线入手轻软,仿佛蚕丝一般,料来是件异宝。柳逸安也不多假思索,一手提了瑶璟,一手提了邪螭,大步便朝那山谷口的小道行去。
“这人好生粗卤!”覃雨非蹙眉叱骂道,却见那百余黑衣人仿佛潮水一般直朝这谷底涌来,转眼便成铁桶之阵,将他们围困在正中。一声唿哨声起,这矿场中所有的矿工通通放下手头活计,惊忙躲到四围的矿洞中去。
“看来黄家在那小姑娘逃脱后,在这麝山的防卫上下了好一番功夫,方才过招,这些黑衣人皆不是泛泛之辈,非……”穆天侠见己方四人已成瓮中之鳖,不由剑眉紧锁,神色凝重的道,却见覃雨非已朝自己扬起了长剑,慌忙改口道,“覃师妹小心了!”
柳逸安听在耳中,这其中前因后果便猜了个十之七八,此处矿场乃是江州黄家私设,于官法不容,自不能走露一点风声。不料一对误入麝山的猎户父女无意撞见,横遭杀身之祸,想是期间有什么差错,这小女孩竟然逃得性命来,恰巧被赶往江州赴比武之约的覃雨非救下,此后方有她携带那女童来翰翼山庄寻仇一节。
“这女子有勇无谋,愚若胶柱,委实担当得起这个‘侠’字!”柳逸安鼻头重重哼了一声,心中却是有几分敬意油然而生,“当日翰翼山庄虎狼之窟,你们都来去自若,此处自当困不住你们!柳某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柳逸安言讫,手中邪螭紫黑光芒暴涨,一剑便朝当头那两个黑衣人头颅砍去,闻得哐啷一声,那巨剑击打在三面盾牌之上,虽将那持盾之人震倒在地,却不见那盾牌有什么裂痕。“这盾,想必跟那怪网用的一样的材质!”柳逸安心中一惊,第二剑紧跟刺出,又有一面盾牌逆着剑锋架住,那持盾之人疾步后退,忽而朝后猛得一跃,柳逸安一剑刺到空处,惊觉耳畔风声乍起,却见十数柄长矛直朝自己周身要害刺来。他不由骇然,一招兴云布雨怒吼而出,只见剑光漫天,锐气冲霄,仿佛千万只臂膀持着千万把巨剑一般,瞬间将那长矛尽数架开。
柳逸安收势而立,却见自己周围五尺外数十面盾牌架起一道宛如墙壁一般的屏障,数十把长矛架在那盾牌的间隙中,仿佛猛兽坚硬皮甲上生出的犄角,在太阳照射下闪着炫目的光芒。柳逸安寒眸冷光乍现,手中邪螭卷涌,剑气如潮,半招吞云仿佛汪洋中的漩涡,将身前数柄矛尖卷在其中,直直往前踏了七八步,继而一招吐雾,便见剑芒由横而纵,由缓而急,如同火山喷发一般呼啸而出,那前方数人受这强横真气,登时盾牌离手,倒飞出十数丈,然那缺口瞬间便被堵上,继而又是数柄长矛觑着他一招用罢一招未起的空当飞速刺来。柳逸安挥剑隔开,心中甚觉气恼,眼见一招攻罢,情势没有半分转变,心道这般打下去,便如抽刀断水,劳而无功,自己迟早耗死在这里。
他手上一停,却又数柄长矛自后脊刺来。柳逸安折身拆挡,却见那长矛又缩了回去,想是惧怕他真气强横,不敢硬架,此时背后又有风起,柳逸安再回身,却只见一面无懈可击的盾牌城墙。
如此往复,柳逸安终是有些气急败坏,怒声咆哮,脚踏迷踪幻影,手弄雕星琢月,或是九绝斩,或是雾罡刀,一招一招似雷霆炸裂,似骇浪翻腾,闻得剑盾撞击之声便如雨打芭蕉,轰然响个不绝。他玄天术已破小乘,内力自是源源不绝,然那矛盾之阵极是诡异,柳逸安的剑招虽是雷霆万钧,然每每皆落在那牢不可破的盾牌之上,便如石沉大海,殊无效用。背上瑶璟却是止住了啼哭,饶有兴致的看着柳逸安在那矛林盾海中左冲右突,横劈竖砍,一双大眼扑闪扑闪的极是兴奋,到后来咯咯笑出声来:“你看这阵势,便如同数十人构着一个躯体,在使你那水字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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