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的事一下子打断了康熙的兴致,给江南之行画上了一个不甚圆满的句号。仿佛是一出好剧,正演得精彩,突然间被硬生生喊停,于是嘎然而止。后事如何芷若不得而知,她只是跟着大部队,一道返回了京里。两个儿子久未见到娘亲,都黏呼得很。胤祥似乎一下子又忙了起来,也很少来管教孩子。
太子早康熙数日已经回到了宫中,性情却越发的乖戾起来。整日对着毓庆宫里的宫女太监大呼小叫,动辄打骂。太子妃管不了,也不敢管。几个做弟弟的,对这位太子二哥也只能忍着让着,只有老四还偶尔已国家大义规劝几句,却不见得他能听得进去。
康熙对太子的表现越来越失望,那份不信任时不时地流露在脸上。
前日大殿上,康熙突然宣布,晋封三子胤祉为诚亲王,四子胤禛为雍亲王,五子胤祺为恒亲王,八子胤禩为廉亲王,其余七子、十子、十二子也分别册封为淳郡王、敦郡王与履郡王。几个小点儿的年轻阿哥也多有封了贝勒贝子。
对此众人多感诧异。一般而言,总是新皇登基后才会册封自己的兄弟为亲王,让其享受王室爵位中这一最高最荣耀的品级,以换来君臣和谐,兄弟合力。然现在康熙非但没有刻意压制其他几个儿子,还隐隐有要重用之势,似乎让外人嗅到了帝王心中的摇摆不定。胤礽对此颇为不满,却想不出什么应对的法子,只是继续这样浑浑噩噩地混着日子。八王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表现自己,群臣也多有推崇这位八贤王的,急巴巴地上了折子要替他举荐做保,康熙压下不理,只当没看见,急得胤禩整日如热锅上的蚂蚁老是在家里团团转。
“八哥,你且消停一会儿吧?”胤锇抚着额头,一副不胜其扰的表情,“看老二那龌龊样儿,皇阿玛怎么还会把大位传他,剩下的哥儿几个,有谁比得了你的?”
“你这什么鬼话?”胤禩紧张地向着窗外张望。门外除了两名守卫,不见其他人影。
“至少那人现在还霸着储君的位置……”他轻斥胤锇的轻狂,然后摇头,“而且……十四弟最近与咱们已是越走越远,你看他自进了兵部后,与咱们碰过几次面?皇阿玛几次留他在上书房里问话,你以为是训他差事办得不好吗?恰恰相反,听说皇阿玛已经不止一次赞他头脑灵活,聪明能干,又懂排兵布阵。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跟在我们后头应声的小男孩了。说真得,他现在在想些什么,我还真猜不透。我看啊,再这样下去,难保进藏的西部大军不会交到他手里……”
“哎……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胤锇依旧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那小子现在不过就一个区区贝子,比八哥你还差远呢,甚至连我这郡王都不如,他……”话说到这儿,胤锇突然闭上了嘴巴,朝呆坐在一旁的老九那边看去。
胤唐一直支着下巴一言不发,对另外两个人的打量浑然不觉,不晓得心思是不是还留在这儿。
“九弟!九弟……”胤禩轻蹙眉头,有些忧心地唤他,“你没事儿吧?”
“嗯?啊……没,没有……”胤唐听见唤他,回过神来,抓起杯子啜了一口。他把玩着手中的茶盖,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仿佛任何事儿都让他感到无聊。
“九哥……”老十冲着他说道,“皇阿玛这次是偏心了点儿,他……”
“哼……不过就此一个微末的贝子罢了!”胤唐打断他,慵懒地往椅背上一靠,“我怎么会介意这样一个小小的爵位?大不了连这固山贝子也不要了……”
“九弟……”胤禩见他无所谓的态度,叹着气责他,“这些年来你一直混迹在商场上,若不是你有着皇子龙孙的身份撑着,你真以为生意就那么容易越做越顺,越做越大?和你一同起家的那些个商人,也有曾辉煌一时的,后来还不是一个个地都倒了?你要知道,你这九阿哥的身份可是个护身金符!”
“八哥就那么看低我那经商能力?”胤唐弯起嘴角,勾出一道嘲讽的微笑,“是……我不过就是借着皇子的身份招摇过市,还亏得有八嫂给出那些个好点子,真要说起来,八哥的面子也是少不了的……”
“九弟……”胤禩不想与他争执,遂耐着性子劝他,“这几年你总和老十三闹那些烦心事儿,你别以为皇阿玛不说,他就是不知道,其实他心里明白着呢!你也该收敛收敛才是!”
“八哥……你这话说得弟弟委屈了!”胤唐微微抬头,炯炯的眸子直视胤禩,一改刚才懒散的模样,“我可没与他找些乌七八糟的事儿。是那老十三自己总是没事找事儿,我才没那么闲呢!”
胤禩听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暗笑,他自己老是纠缠着别人的福晋,到头来还义正词严地声称是别人骚扰他。但是胤唐下一句话,却让他立刻神经一绷,无心再说笑了。
“要说正事儿我可也没少干!”胤唐眯着眼,“那年与太子偷情的郑贵人……”他从位上立起来,走进胤禩,压低了声音说道,“老二想要她……”他伸手在颈侧比了个横刀的姿势,继续说道,“但是老十三将她偷偷儿接出了宫,藏了起来……”
“你这消息可当真?”胤禩两眼放光,拼命压抑着喉间咆哮欲出的快意,仿佛一头盯上了猎物正谋划着如何戏耍目标的猛兽。
“八哥这是怀疑我了?”胤唐转过身迈开几步,今儿他就是个刺头,看谁谁不爽。
“哎……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胤禩跟上几步,继续追问详情,连老十也竖起耳朵细细听了起来。一番计划正悄悄儿在这小书房里出炉。
除了胤唐,另一个被康熙郁闷到的人物就是十三阿哥胤祥了。他是至今成年的阿哥里唯一一个从未受过分封的皇子。虽然他生性直爽阔达,但这份难堪在它天生的自尊心前还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儿。看着别家高墙大院得日益壮观,自己的府邸相比早已显得寒酸不堪。有时候,他真得很想问问芷若,心里是不是在怪他,怪他不能给全家带来好生活。可是说到底他又不敢,他怕见到她那双无辜又清亮的眼里,会透出浓浓的忧伤和失望,让他承受不起。
一日傍晚,天还没黑透,一人裹着厚厚的长披风进了十三阿哥府。胤祥飞快地抛下手中的碗筷,立马将来人迎进后院的书房里。芷若看着两人走过去,正哄着弘暾吃饭的手缓了下来。她本不是个好奇心太甚的人,但今夜的访客却让她突然心生不安。她跨出饭厅,招来一个婢女道:“给爷泡壶茶端去,记着,要上好的碧螺春!”
她看着那丫头应声而去,转身抱起因她的离开而跑下饭桌飞奔而来的小儿子。后头,两名奶娘战战兢兢地跟着。“暾儿怎么不吃了?”芷若顺手抹掉儿子嘴边的饭粒,柔声问道。
“我要额娘陪着一起吃!”弘暾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圈住芷若的脖子不肯放,生恐一松手,额娘又离他而去。
“乖,听话,先跟着奶娘回去吃饭!”芷若将孩子放到地上,“看你哥哥多懂事。额娘有事要做,晚上再陪你,给你说故事好吗?”
“嗯……好!”弘暾得了承诺,乖巧地点点头,随着奶娘回去了。芷若则调转身,朝着后院走去。才到花园口上,便遇上了去送茶的丫头从里面出来。那人手里端着茶盘,一见她就说:“福晋,爷叫人守着不让进去,奴婢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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