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老大又跪在娃噜哥面前,用手狠狠抽自己的嘴巴。然而,娃噜哥却不视老大的存在,依旧不住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哭。嘶哑着嗓子老大又喊道,
“娃噜哥……你原谅我吧……明天我就离开这里……去黑龙江的山里,永远不再回来……永远不回来……”
老大狼一般的哭喊声在黑夜里震撼着。听到老大的嚎叫,娃噜嫂也哭喊着扑了上来。
“孩子他爸……这事不怪他叔啊,不怪他叔!都怪我……我不是个好女人……你惩罚我吧……你把我休了吧……”
娃噜嫂哭喊着也跪到娃噜哥面前,不住给自己丈夫磕头。这时,娃噜哥的哭声更大了,像狼嚎一般,嘴里还不停说着什么……
过了很久很久,娃噜哥没有了眼泪,缓缓伸出双臂,将老大和娃噜嫂都揽到自己的怀里,于是他们三人抱在一起,又痛哭起来……
那天在医院里,老大和娃噜嫂说摔跤的那件事,果真让娃噜嫂给说中了。
一天永陵镇俱乐部,正在上演南斯拉夫战斗故事片《桥》。都说这个片子特别好,所以那两天各堡子的青年男女,纷纷从四面八方涌向俱乐部,去看《桥》。
当天老大风急风火吃罢晚饭,将碗筷一推,抬腿就朝青年点跑,准备找高高一块去看电影。
青年点是五间草房,男女各占两间,中间一进门那间是灶间。进了灶间,南北各有两个八印大生铁锅,置在锅台上。锅台是用石头和黄泥砌就,已被烟熏得黢黑。再往里走,便是东北地区典型的南北大炕了。
进了灶间,一个破烂的木锅盖,仰面朝天躺在地中央,和它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水梢和一把破锹头。水缸,是缸底朝天的,看过没水的样子,知道它已废弃多时,有横在地下,尚有一丝水迹的水梢为证。看来,是谁用水谁就到井边去提一点。
走进男生宿舍,浓烈的臊臭味,能把人呛一跟头。这帮家伙就在屋里尿尿,甚至大便也在屋里造,老大早有耳闻!南炕上的行李,一如山里光棍汉的行李,各个油滋麻花的,且散乱地堆在一起,互相牵扯着。炕席已破,上面有几块小饭碗大小的洞。黄泥炕面已从破洞处裸出,凹凸之处被人蹭得污亮,边缘尚残留几粒苞米粒和高粱粒等杂粮。
炕梢胡乱堆积一些杂物:有肮脏的球鞋、农田鞋,还有一只早已掉了底的军用大头鞋,被一条破烂的劳动布裤子裹着,一顶黑光光的鞋头裸于外,在努力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一个被烟火熏得面目全非的饭盒,放在南面窗台上。一支酒瓶里盛着黄黄的液体,那绝不是谁喝剩下的啤酒,很大程度是尿。泥墙的凹陷处,置放一盏用药瓶制做的煤油灯。煤油灯,早已把周围的墙壁熏得漆黑,上面尚有一串串的烟垢悬挂,轻微的烟垢随开门、关门的气流在颤微微摆动。
靠近煤油灯一侧,挂着两个网兜。网兜里装有几个已变了颜色的玉米面饽饽。饽饽中间,还有夹杂两个黑黑黢黢的咸菜疙瘩。咸菜疙瘩早已枯缩,有白色的盐霜从里面泛出。
北炕上摆放两个用报纸糊就的木箱,其中一个箱子上面贴一张《红灯记》李铁梅的剧照。不知是何人所为,将李铁梅的脸上画上一副眼镜,复加两撇小黑胡。一卷还算整齐的行李迭放在箱子上,被一件棉絮均裸到外面的扎道工作服棉袄覆盖着。老大估计那一定是高高的行李。
屋里只有李军一个人。李军也是沈阳八十二中的。此人有一外号,人称“半天”。称半天是因为该人爱睡懒觉,早上出工压根就起不来,只好下午晃晃当当去上工。这样一来,他的记工薄上,皆青一色半天的符号。久而久之,知青们便称其为半天,后来就连社员也这样称呼他。
老大走进屋时,半天正蹲在炕上,守一二碗热水,煞有介事啃苞米面饽饽,间或还矜着鼻子咬一口咸菜疙瘩,再喝口热水。看得出,那碗热水定是从女生那赖了吧唧讨来的。如此判断是因为,屋里冷锅冷灶,压根没有暖水瓶。
由于屋子里的臭脚味、尿臊味、臭被窝味实在太难闻,因此老大噤着鼻子问,
“就你老哥一个,他们呢?”
半天抬头一看是老大,便一只手举着半个苞米面饽饽,一只手掐块咸菜疙瘩,一耸身从炕上蹦于地下;然后将拿咸菜疙瘩的手放到耳朵上,学着样板戏里的腔调说道,
“报告203首长!高高下午到大队去开点长会,到现在还没回来。韩洋洋和王飞不知到哪儿去蹭饭。张韶华回家了。女生那边情况不明。汇报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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