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
学生放寒假了。外出的人也都像候鸟一样,匆匆赶回家过年。男人们不再进山砍柴、狩猎,也不到冰上去凿鱼,就连耍钱闹鬼的也消停了许多了。他们就像一群一直躲在阴暗处的老鼠一般,人模狗样走出。
男人们不到外面忙活,守在家里围自己老娘们打转,这该是满族家最温馨的时刻。人人皆知大家均在忙活一件事,张罗过年啊!有的在办年货,置礼品;有的窜门走亲戚;有的里里外外打扫屋子;有的摊煎饼,烙粘火勺,做豆腐,总之人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
按着当地人的习俗,一大年借了谁的,欠了谁的在年底总要还清,即便还不上,年前也要把话过去,免得人家挑礼。如此一来,堡子里到处都是走动的人。这些人一改往日那凄苦疲惫的面容,个个的脸上均不同程度挂着喜庆。
千百年来,大家都认准一个理,再吃不上溜,年不能过憋屈了。不管谁在想啥,谁在干啥,总之小小的堡子一下子沸腾了。
大人们都在“叽叽嘎嘎”屋里屋外地忙碌着,无暇顾及孩子们。这帮无忧无虑的小家伙,就像突然撒开的一群小马驹似的,欢实得可以。小家伙们仨一伙俩一群,到房后的山坡上去放雪爬犁。这帮小家伙,从山脚下将雪爬犁吭哧吭哧背到半山腰,然后他们就趴到雪爬犁上向下俯冲。
一个个雪爬犁,就像被猎人围困的野兽一样,迅疾俯冲下来。在他们俯冲滑翔时,嘴里拼命呼喊着,“飞喽——飞喽——蓝天——”。他们就这样,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将爬犁扛到山坡上,然后再滑翔下来,如此反复。直至他们玩得趴在雪地里耍起懒来,或听到妈妈那急辣辣地叫声,才疲倦地拖着雪爬犁回家。他们是彻底玩疯了。
……
时逢过年,偶有“个八”陌生的面孔在堡子里出现。他们的出现,给堡子里那些饶舌、好事的老娘们带来无尽的话题。其实细想想,不就是这陌生面孔在维系这荒僻的小山村繁衍生息,而这些饶舌头的老娘们,当初不也是陌生面孔吗?
腊月二十六那天下午,富二嫂来到张寡妇家,借磨拉豆腐,刚好伊瘸子小媳妇也在。叫张寡妇的女人其实她有男人,不仅有男人而且有两个男人晚上侍侯她。张寡妇的男人,原是生产队赶马车的。一年冬天进山拉木材,不幸连人带车翻到沟里,将张寡妇男人砸得面目皆非。张寡妇以为自己的丈夫不行了,当时精神受点刺激,蓬头垢面嘴里不住念叨,“自己是寡妇!”。后来张寡妇男人没死,只是瘫了,张寡妇也就好了。却落下这寡妇绰号。瘫男人撑不起家门,按满族习俗张寡妇顺理成章,找一比自己小几岁逃荒的男人“拉帮套”。“拉帮套”的就像户主一样,白天支撑家业,晚上陪张寡妇睡觉。据说,张寡妇瘫男人虽然腿瘫了,可睡觉不耽误,于是两个男人同在一个屋里,睡一个女人。至于怎么睡,张寡妇不说没人知道。据堡子里的女人讲,刚开始那两年张寡妇的瘫男人,一见张寡妇钻进拉帮套男人的被窝,就拼命咳嗽或哧啦哧啦划火柴吧哒吧哒抽烟,更有甚者竟用手仗哐哐敲墙。一时间弄得张寡妇很为难,不得不在哈什或苞米楼里偷偷与拉帮套男人干那事。直至张寡妇的瘫男人气管炎病日见其重,终日佝偻在炕上倒气,只好接受这一现实与拉帮套男人“和平相处”……
装上磨,富二嫂就开始推。推了一会,富二嫂往磨眼里添了一勺豆子后,多事地对张寡妇说,
“哎!看,刚才从门口过那溜光水滑的丫头,那是张老三当兵儿子新相的对象!你看把张老三得瑟的,一个老公公带着儿媳妇满街走,不嫌坷碜!啧啧啧!”
“你这个妇女队长,啥也不懂!这叫老公公带着儿媳妇走,伸手就有!嘻嘻……”
蹲在地上摊煎饼的张寡妇说完,自己先笑了。
“嗷(老)公公耍掏杷(和儿媳妇发生性关系)这不细(是)什么新鲜事!”
看来,昨晚伊瘸子没把自己的小媳妇答对好。一个上午,伊瘸子小媳妇一直伤伤着脸。她一边包着粘火勺,一边堵哝(揶揄)张寡妇一句。
张寡妇往煎饼熬子下添了一把柴火,合喽伊瘸子小媳妇一眼,不耐烦地说,
“算了,算了!不说他家的破事,弄烂了关我们啥事!”
这时张寡妇往煎饼鏊子上舀一勺水面,接着说,
“富家二媳妇,你看着啦!今天跟李车伙子走的那小伙多好!听说是来相他家二丫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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