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下午,秀玲和玉良才被从派出所放出来,那是因为李书记和张乡长要找他俩谈话,也可以说是“提审”吧。
进了李书记的办公室,俩人还是坐那张沙发,张乡长还是搬张椅子坐旁边。李书记先开口,板着一张脸,对着秀玲:“抢救结束后,你也都看见了:从下面抬上来七个,都是死的。现在开始善后工作,所以要和你商量一下。”
这几天接连遭遇变故,秀玲简直是几经生死,人都已经迷糊了:挂着伤痕的脸憔悴不堪,木呆呆地看着李书记,一声不吭。
在秀玲危难关头,玉良一改往日的懦弱,勇敢地跳出来,为秀玲辩解:“那煤窑是马少军的,和秀玲没有啥关系!”
李书记瞪了玉良一眼:“你敢说这话?”
玉良底气十足地说道:“敢说!就是和秀玲没关系!”
李书记不吭声,拿眼睛逼视着玉良。玉良渐渐地胆怯了,不敢再看李书记的眼睛,慢慢低下了头。
李书记一脸严肃地说道:“事情弄到今天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晚了。只有好好配合政府,做好善后工作,才是唯一的出路!”
玉良低着头,嗫嚅道:“那马少军……就……就没事了?……”
秀玲伸手拦一下玉良,示意他别说话,问道:“那乡里说这煤窑是谁的?”
李书记脸上浮起一层僵硬的笑:“乡里说这煤窑是谁的,就能是谁的了?谁是法人代表,那煤窑就是谁的。营业执照上写着你的名字,你说是马少军的,他也不承认啊!”
张乡长在旁边插话道:“马少军要是愿意承认,他也不会跑了!”
秀玲茫然地胡乱点着头,眼泪不禁流了下来。她抽噎着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就是俺家的吧。该咋办,你们领导看着办。就是有一点,我想问清楚:我是法人代表,事儿是我的事儿,给我男人赵玉良没有啥关系吧?不会因为我死了以后,我当法人代表的欠账,得由我男人玉良去还,是吧?……”
秀玲说着,泪眼朦胧地看着李书记,想从他的神态中找到答案,却见李书记一点反应也没有,一颗心不由地沉到了谷底。想到前夜自己已决意上吊自尽,这马少军连死都不让自己死利索了,临时之前还给自己留一个煤窑的伤亡事故:自己就是死了,这煤矿死了七个人的责任也要留给玉良,秀玲不禁悲从心中来,全身瘫软,从沙发上出溜到地上,放声大哭道:“那煤窑说是俺的也不是俺的:俺家没见过一分钱的卖煤款!家里也就有几千块钱的工资钱,要是不够,你说咋办就咋办——就是把俺卖了还债,俺只怪俺自己,不怪你们!可是,这事儿是我的事儿,给玉良没有关系呀!你们不能我死后,让玉良替我还债……”
李书记示意玉良把秀玲拉起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秀玲呀,你这哪是乡镇企业家的风度呀?遇到大事,要沉住气,要坚强嘛!看看你刚才都说的啥话嘛!那啥事哪能都像你想的那么悲惨啊!咱乡政府也不是黄世仁,能把你往死里逼么?——现在事情摆在这里:人一天不入土,谁都没法安生。没有马少军,咱就撂下这事不管了?我看谁也不敢!乡里既然找你来谈,就是要你把这个事情承担起来。你在煤窑上的角色,我们也清楚:但是,现在马少军跑了:出了事,他撂挑子,让咱乡政府给他擦屁股——他这是自己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从现在起,这个煤窑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了。我、张乡长、咱乡里,都会帮助你度过这个难关……”
李书记的的一番话让秀玲听到了一线生机,慢慢止住了哭声。就听张乡长接着说:“看着是坏事,但对于你来说,想想也是好事。煤窑出了事故,不等于说就是废掉了:事故处理完了,照样可以生产。你出面配合乡里,把这事处理完毕了,他马少军还敢说这煤窑是他的?他再后悔都来不及了!……”
秀玲心里忽然亮堂起来:是啊!出了这么大的事,马少军撒腿跑了,可不等于说他不要这个煤矿了吗?我把这事故处理完毕,重新开始生产,这煤窑可不就是我的嘛!可是,忽然想到钱,她马上泄气了:“处理这事故得花多少钱啊?煤窑上挣的钱全在马少军手里,我家里只有几千块工资钱,那可咋办呢?”
李书记笑了笑:“钱是大事,但善后更是大事。死人的事要尽快处理,煤矿也要尽快恢复生产——要突出一个”快“字,一俊遮百丑。”说完,李书记探过身,和张乡长小声嘀咕了几句:张乡长点点头,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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