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春末的时候,县里的热电厂要试点火发电了。电厂是烧煤大户,县煤炭局要求各煤炭企业积极支持电厂的工作,优先给电厂供煤。电厂还派人带着高县长的亲笔信来找秀玲,要她和电厂签供煤合同,数量是有多少要多少,不怕多,只怕不够。
要是挖出来的煤全给了县热电厂,那岂不是连村里百姓烧煤都没有了?秀玲和丁建新一合计,觉得还得请勘探队来勘新窑口,再打一口矿井。勘探队来了,勘测了十几天,出人意料的是,他们把新矿的井口定在了黑沟村的大街上,说村子下面的煤层非常厚,储量大,埋藏也浅,特别适合大规模地机械化开采。
秀玲犯难了:在村里挖井口,那是要逼着村民们搬家呢!住了几辈子的地方,都有感情了,谁愿意随便就搬走啊!想来想去,觉得这必须要让村民们住上更好的房子,过上更好的日子才行。即便如此,秀玲也不敢把这消息透露出去,怕有村民会趁机漫天要价,给搬迁工作制造障碍;只能是让大家知道新房子有多好后,才能说话。
她先找吴良臣等一班村干部们商量,提出了矿上出钱建设一个新村的想法,让村委会给未来的新村规划村址。秀玲说,新村由矿上先垫钱出来,统一盖成二层小洋楼。盖成后,凡愿意搬新家、舍旧家的,矿上只按成本价的一半收钱;凡搬新家、不愿舍旧家的,矿上也只按成本价收钱,绝不挣村民一分钱;矿上另出资为村里盖一所新学校和一所村委会办公楼。
吴良臣等干部们听着秀玲的想法,觉得都给做梦似得;心里美得压不住,有个别村干部就把消息透给了个别村民,说:可不敢到处乱传,还没给乡里说呢,还不知道行不行呢!谁知消息第二天就传开了,顿时村里的反应热烈得像水开了锅,都说:祖祖辈辈住在这黑沟里,早上见不着太阳,晚上太阳老早就下山;夏天山洪爆发,直担心连人带房都被大水冲了去!早都想搬到敞亮的地方住咧,可就是没有宅基地,这一天总算盼到了!村委会和矿上又给俺办了件大好事,举双手拥护!
吴良臣趁着村民们的热乎劲儿,高高兴兴地去乡里给张乡长说,让张乡长给批了回来:“占用耕地,违法了!”村民们获悉乡里反对,都跑到乡政府抗议:“俺们住在沟里,憋屈着呢!你们只知道自己住在平地上美,咋不也去住沟里?等哪天发大水把俺们都冲走了,你们的乌纱帽也别戴了!”
抗议了两回,乡政府就派乡土地所的人来村里,把新村的地址选到了村北土崖以北一公里外的平坦处,用白线划出了各个房基的位置,还规划出了两条笔直的街道。
秀玲于是从县城请来建筑公司给作了设计,开始组织人马施工。砖和白灰都是自己烧的,反正煤多的是;沙子则从村子下面的小河里随便挖;村里的男人们多数都会建筑活,凡来工地干活的,工钱可以折抵购房款……秀玲算了算,这也花不了多少钱,觉得不过瘾,又请人来打了机井,盖了水塔,把自来水管道都通到各家各户;街道又铺上水泥,两边栽上花草树木。
半年后,新村建成了,漂亮得只能从画里见到。村民们跑来一看,那各种条件同村里的瓦房、平房、茅草屋、土窑一比,简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村民们手里也都有余钱,看到这么好的新村、小洋楼,都疯抢着签协议、交房款。一个月之后,全村人欢天喜地地搬进了新村,住进了样式统一的小楼里,过上了农村里的城里人的生活。
全村都搬完了,只剩下马少军家的炮楼还屹立在旧村子的废墟中。矿上的推土机、挖掘机开来了,日夜轰鸣着平整土地;马少军家的院子开始覆盖上一层又一层这样那样的尘土,成了真正的监狱。
秀玲也不亏待马少军,新村里留着一套二层小楼,单等着他和春花带着孩子回来住。
两个月后,马少军还真的回来了。
回来前,他和春花实在熬得累了。尤其是马少军,修鞋手艺不好,收钱又黑,还老和客人打架,弄得他和春花留不住回头客不说,还总惹一肚子气。又一次和客人纠纷之后,春花说:“干脆,我们这就回去算了!就是种庄稼,也不丢人:本来就是庄稼人嘛,还有啥抹不开面子的?我实话给你说吧,我在咱乡信用社还存有十万块钱;回去后,我们还有拿这钱翻身的机会!”
马少军一听,又是喜,又是怒,骂道:“日你娘!你早说啊,害老子在这儿受这苦!啥时候偷偷藏这钱,也不给我说!你球还有多少小金库啊,别今天拿出来一个,明天又拿出来一个,怪他妈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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