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晔闻言便站起身来,恭敬等候,张玄等人见状,便也起身站定,等候这荀令君到来。
耳听得足履声声,人还未至,一股淡雅清新的气息已然飘入堂中。众人皆望向厅门,片刻即见一位中年男子缓缓步入。来人穿着一身朝服,头戴笼冠,身形清瘦修长,步履轻缓但落地之时亦给人稳重之感。抬眼看,只见他面色略白,五官清正,姿颜颇为俊美。细长眉毛下一双明眸大而有神,眼神柔和中自有一番威仪,这便是荀令君了。
他款款走到堂中,先向着刘晔说道:“受公事所累,无法抽身,今日劳烦子扬了。”刘晔忙躬身回礼。他又转向张玄,拱手施礼道:“在下荀彧,字文若,受曹公所托招待公子,今日却受公务所累,无法亲身延请公子,失了礼数,还望公子莫怪。”
张玄忙回礼道:“荀大人言重了。”
荀彧微笑看着张玄道:“公子不必以大人相称,若是不见外,叫我文若便可。”
张玄恭敬道:“如此太不合礼数,我便以先生相称吧。”
荀彧点点头,上了主位坐下。
如此翩纤风度,片刻之间已折服张玄。张玄平日所见各色人等也不算少,却从未见过这般人物,莫名之间便教人有一种值得信任之感。
荀彧看着张玄道:“曹公如今仍身在河北,想必公子也知,袁绍自恃四世三公名门之后,割据河北,行不臣之事已有经年。曹公虽与其有旧,然大义当前,乃以微末之力,拼死以效天子,正纲纪。如今疲于战事,一心逆转悬殊之差,这几日才初见战果。故而一时半刻无法回来赴公子之约。特命荀某接待公子,烦请公子多在许都停留些时日。委屈公子,这些时日便住在荀某这宅院中,一应所需,尽可以告知荀某。”
张玄道:“叨扰先生,委实有愧。我等布衣之身,得蒙容留府上,已蒙殊荣,岂敢得寸进尺。”
荀彧道:“这院落并非荀某官邸,不过是在下私宅而已,平日里公务繁忙,也并不常来,公子大可放心住下。”
眼见对方盛意拳拳,张玄只好道:“如此便谢过先生了。”
荀彧继而说道:“今日诸位初到许都,想必一路车马劳顿,权且先行歇息,明日荀某设宴,再为诸位接风洗尘。荀某下午还要入宫面见天子,此刻只好先向公子告假了。劳烦子扬,替我好好招待诸位。”说罢起身,向众人行了一礼,便款款而去了。
张玄望着荀彧背影,叹服道:“世间竟有人如此风采绝伦,曹公手下,当真是名士汇集,难怪现在如日方中。”
刘晔笑了笑,说道:“公子不必惊叹,曹公手下确实猛将如云,谋士如雨。不过荀令君可是只此一位,世上无人及其万一。”
张玄这才回过神来,对刘晔说道:“不过我听人说,朝堂议事当在清晨,怎么荀先生此刻还要入宫?”
刘晔答道:“公子有所不知,曹公身在河北前线领军,每日必与荀令君书信往来,讨问应敌之策,这信件经一夜传递,上午才能送至荀令君手上,他议事筹谋,作出布置之后,午后才能到宫中禀告天子。”
魏岩突然问道:“兵戎之事,不是应该由天子做主吗?下面的人都已定好了事,再报与天子,算什么道理?”
刘晔看向魏岩,认出他是之前随张玄去巢湖相见的农户,想来应是自那之后投效了张玄。虽被他言语顶撞,不过看在张玄面子上,刘晔也没有生气,而是礼貌回答道:“壮士有所不知,当今天子年纪尚弱,朝中大小事务,皆由曹公和荀令君代为主持。”
张玄来不及阻止,魏岩已经又说道:“既是如此,曹公打算何时还政于天子?”
刘晔脸上略显尴尬,但还是说道:“这个嘛,曹公自有主张,着急不得。”
张玄刚听到魏岩出言不逊时本打算喝止,可此时突然想到,不如正好借此机会验证于吉所言是否属实,于是看向刘晔,低声试探道:“不错,即便天子急于亲政,怕是也容不得他有太多想法,不然徒增不少麻烦,是吧子扬兄?”
刘晔表情一变,问道:“听张公子这话,倒像是知道些什么。”
于吉曾与张玄言道,为防曹操变卦,他曾筹谋使人怂恿汉帝发动政变夺回朝权,又暗地里密告曹操,从而离间二人关系,此时汉帝与曹操应当早已离心离德。张玄看出刘晔似乎也知道些情况,于是故意道:“怎么子扬兄年初时不在许都么?宫里当时应该发生过一件大事吧?”
刘晔盯着张玄,面色凝重,过了好久方才缓和下来,笑着说道:“来人,先请张公子手下诸位回房歇息吧。”话音刚落,一众家仆进来,恭敬站立,等候众人。
魏岩还欲再说,张玄向他使了个眼色,魏岩只好住口,便随着众人退下了。
看到众人已经走远,刘晔转头盯着张玄问道:“公子怎么知道衣带诏的事情?”
张玄看他表情,已然猜出于吉所言应当不虚。从容说道:“是我师父告诉我的,他从何处得知,我也不晓得了。”
听张玄说是左慈告知,刘晔叹道:“早听闻乌角先生通晓挪移之妙术,千里外发生的事情亦可历历在目。今日方知先生果然神通广大,竟然连这件事情也知道。”
张玄心中暗笑,脸上却不露声色道:“听闻自此事之后,曹公与天子心生嫌隙,是真的么?”
刘晔叹了口气说道:“当今天子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历过太多世事变化,从前被董卓挟持,后又落于李傕郭汜之手,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也只能流落于洛阳,委身一片残垣断壁之中。要不是曹公忠心奉迎至许都,怕是早已病死于饥馑。天子本对曹公信赖有加,却不知何人从中挑拨,怂恿汉帝以衣带密诏策动野心之士发动兵变,逼曹公还政,唉,年初宫廷之中一番清洗,牵连者甚众。”
张玄道:“既如此,曹公为何不直接废帝另立新君,哪怕取而代之,也未尝不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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