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的天气一直不好,常常会有细微的蒙蒙雨,夜晚月色黯淡,似乎也是在为人世间惨烈的黄巾起义而悲伤。
郎陵已经平静下来,十几天的战乱人心惶惶,好不容易将击败了黄巾军,周文及众多军官逃走的消息又不胫而走,许多人觉着失去了主心骨,这是在绝境中站出来挑起大梁,杀退黄巾军的战神。
但郎陵的豪族们弹冠相庆,除了县令白垣,他的儿子白及成了废人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城,成为了郎陵的笑柄,更惹来许多下层士兵的不满,他们怀疑这和周文的出走有关。
劫后庆幸的喜悦和压抑不满,在郎陵城中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按照周文的意思,击退黄巾军后,立刻将城外豪族庄园、农村民户的人口粮食物资迁进城内,储备军械,训练士兵,管理粮草,随时预备此后的战争。他不记得黄巾起义什么时候被平定,但至少三个月以上。
但不等实施,就被迫逃出郎陵,事实上这也是豪族要赶走他的原因之一,将庄园的人口粮草物资迁进城内?这是我家的东西,不是你官府的!
白垣没有这个危机意识,也不敢和豪族们撕破脸,他将郎陵的防务交给宋兴,甚至认为黄巾军的威胁大大降低,让郑宁带兵二百护送袁嘉回郡治平舆县。
郑宁站在郎陵的南城墙上,双手按在血迹未干、残破不堪的汝墙,不住地叹息。
一月前,他只是县兵中一名什长,属于混吃等死存在,一月之间,先是血战山贼求伦,得周文赏识;再坚守郎陵,凭借出色战功成为军中排的上号的人物,就是县长见了他都笑脸相待。
可现在,周文因为得罪白垣连夜出逃,流浪乱世中,而他还在仇人白垣手下为将,这在汉朝的风气下简直是一种耻辱。
思绪烦乱时,忽然听到细微的呼噜声,循声看去,一旁几名士卒靠着汝墙,环首刀和牌盾抱在怀里,睡得很熟。
之前周文强令每晚须有五十人巡视城墙,其他士兵也要随时待命,士兵们苦不堪言,不过黄巾围城,周文威望又高,虽然有怨言,但也不敢表达。
现在是郑宁领兵,他的威望可压不住军士,许多人也松懈下来,郑宁脾气柔顺许多,不像周文那么暴烈,看着这些偷懒的士卒,上前叫叫醒领头的屯长。
郎陵军队扩大了几十倍,现在的军官都是从县兵中提拔起来的,自然认得郑宁,赶紧站起来,给周围的士兵一人一脚,神色慌张。
郑宁笑了笑,安慰道:“莫要慌张,连战数日,将士们疲惫不堪,略有松懈无妨,现在还是晚春,潮气很重,睡在外面容易着凉,回去休息吧。”
郑宁的和善让他深受士卒爱戴,纷纷拜倒,谢过郑宁。
士卒们陆陆续续下了城墙,只剩下不到十多个值夜士兵,打着哈欠,小声嬉笑。
看着半月前的战场,郑宁又感慨良久,就要离开时,忽然听到呲呲声,像是铁器抓在土坯墙带来的摩擦声。
郑宁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隐约看见不远处几道黑影干净利落翻上城墙。
“敌袭!快敲锣鼓!”郑宁喊声很大,为的是更快发出警训,但这也让他位置暴露。
几道人影瞬间向他扑过来,黄头巾,轻皮甲,这身装备再熟悉不过,不知多少次在黄巾军手上遇险,之前有周文冲在前面,救他性命,现在,只剩他孤身奋战。
两名士卒护到旁边,举刀牌迎战,郑宁的环首刀也出鞘,三人并未后退,汉军在城门下驻有一支军队,支援很快就到,这些潜上城墙的少量黄巾军只是瓮中之鳖。
然而这只是一厢情愿,一抹淡红色忽然出现在几人眼中,城中一股火焰正以汹涌之势的蔓延,郎陵有南北两处城墙有门,但东西两墙也可攀登,这也是周文守城时派了不少士卒把守的原因。
很明显,黄巾军并未只夜袭南门,其他门的进攻已经得手,并且在城中放火。
郑宁可没有周文那么强大的意志,立刻慌了手脚,接着城墙另一边也跳上来数名黄巾军。
“逐步后退,城墙守不住了!”郑宁说道,身旁士卒不是新兵,但黄巾军更是精锐,早已有几人封住退下城墙的道路。
郑宁忽地感觉背后一凉,脑中接着一片空白,没有剧痛,没有恐惧,没有疯狂,只是全身力气顺着背后的缺口像泉水般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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