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信伏在这侧躺着的白胖中年人身后,对着那丝绸长袍下圆滚滚的肚子猛地一拍,同时在他耳边大喊一声:“爹!”
这白胖子便是糜信的父亲,南郡太守糜芳。他贵为一郡之首,在这地界上向来只有他吓唬别人的时候,就没几个人敢对他大呼小叫,更何况在他自家内院里。
猛地来这么一下惊得他是差点跳了起来,手上一个哆嗦拿捏不住,陶罐便径直向地上摔去。也亏这胖子虽是一身肥膘,此刻却像灵猴附体一样,肥硕的身躯突地探下,手上使出一招“海底捞月”,在陶罐将将砸在地面石板上之际一手稳稳托住。
糜芳捞回陶罐也顾不上别的,先是坐在那心疼地抱着罐子瞅了半天,不时用手中的长草拨弄一下,嘴里不停地嘟囔。好一会才抬起头来,皱起那油光的额头嚷道:“我的小祖宗哎,你是要吓死你老爹啊?”
糜信哈哈哈大笑着坐在他旁边,拍拍他那肥厚的肩膀说道:“爹真是好身手。”
糜芳捏了捏下巴上的几根短须,一脸不屑地说道:“那是当然,想当年在徐州,你爹我跟随主公战吕布斗曹操败袁术,想那吕奉先号称天下无双……”
这故事糜信是从小听到大,耳朵里都快磨出茧子了,赶紧打断说道:“是是是,吕奉先辕门射戟、糜相国力挽徐州。唉,您这又玩蛐蛐儿呢?”
糜芳圆眼一瞪:“什么玩蛐蛐儿,这是促织,促织懂不懂?寻常的蛐蛐儿能斗吗?”
“是是是,您老说的是。”糜信看老爷子较真了,赶紧陪个笑脸,探头看了一眼罐子里说道:“哎!爹,您这蛐蛐儿不一般啊。”
糜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懒得再去纠正他命名上的错误,说道:“那是,这能是一般货色吗?刚差点让你给摔了。”
聊起促织正是挠到糜芳心头痒痒上了,白胖的脑袋一边晃一边说道:“寻常促织那是一年虫,耐不得寒,就这天气只有真真的好货还能动弹。你看我这‘披袍轩甲’,这牙口,这大腿,这振翅,啧啧……”
糜信不懂蛐蛐儿,伸出手指蹭蹭陶罐说道:“这么好的蛐蛐儿配这罐子可惜了,瞧它旧的,泥都没掏干净,赶明儿子给您换个好的。”
糜芳又白了他一眼:“你懂个什么,自古养好虫须用古盆,我这‘澄泥将军罐‘可是周朝古物,用的是上好的陶泥,不烧釉是为了透水透气,底下垫了土是防冻。”
“哟,还是古董啊!值不少钱吧?”
“钱你个头,我告你啊,缺钱你就说,别打它主意。”
“好好好,我不动您的宝贝。”糜信哈哈大笑,好一会又说:“爹,这蛐蛐儿有什么好玩的?看您总抱着不放。”
“这你又不懂了吧,这促织啊,它和别的虫不一样,它乃是取天地之灵气,化肃杀之气而得,所以叫做斗虫。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罐不容二虫,两虫相遇必是斗得个你死我活,分出个胜败不可。这便像极了战场厮杀,这斗盆便是沙场,斗虫便是拼杀的将士,而为父便是这背后运筹帷幄的主帅。”说着说着,这白胖的脸庞微微抬起,双眼眯成一条缝儿,一手轻轻捏着下巴上的短须,似乎是沉醉在那一片沙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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