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宗陨第一次见到轩冕是在十七年前的极法大会上。
若不是道途万千载流传下来的极法极术盛事大赛,走两里路都气喘吁吁的老头子,怎么可能见到神出鬼没,飞天遁地的道途第一人。
但齐宗陨只是看了轩冕一眼,仅仅一眼,他就后悔了。
算无遗策,凡尘之意早已抛之外身的齐宗陨,会生出后悔一念,这若传出去,将是整个道途中最大的笑话。
但这一眼,看到的不仅天一之尊,还尝尽了他的一生。
对,是尝尽。
中洲道途中曾有这么一句话,上达天声意,下勘九幽情,说的就是这位人称破落老人的齐宗陨。
齐宗陨没有任何的攻击术法修为,也没有异于常人的体魄,简单来说,这就是一个瘦弱的老头,说到身体机能估计连个正常人都不如。
但这不妨碍他在道途中大名鼎鼎,深受万人敬仰。
因为他是道途中最负盛名的相术之士,一眼贯通生死,捏指算尽人生,因为他是天合八道玉中因果玉的所选之人。
天地无相、气运无定、命数无规,对于道途中人来说,命、运、势似乎缥缈无踪,远在万里之外,却又无处不在。
一边天命削夺令人痛不欲生,一边天赋灵通又让人喜出望外,道途中人大多一边敬天地、畏人心,一边与天争,与命斗,唯独一名破落老人,冷眼旁观世情炎凉,跳出因果制约,但却因为这一眼,而顿生本不该有的人之悔念。
但齐宗陨明白,无论悔与不悔,这一眼都会看到,而且不是过去,也不是未来,只能是现在。
这是命,也可以叫缘,简单而特定,无从解释,也无从躲避,就如他当时见到广成子一样。
但是悔之一意却还是生出了,既然有了悔,就等于有了执念,有了执念,就要回到因果。
众人皆知,因果玉所选之人,皆不会在道途因果之内,当这份执念一起,就证明,一个新的轮回将要开始。
齐宗陨感到,自己的命运就是对应轩冕而生,自己这辈子所活的目的,就是应该为了轩冕,就像优昙花一样,三千年来,只为月亮开一次。
所以齐宗陨在极法大会的坐台之上,透过魏君为被砍断的手臂所扬起的血珠,看到的不是有着两三分俊气的轩冕,而是一个挂满血污之物的婴儿。
像是时间的倒流一般,周围的一切归于虚无,齐宗陨渐渐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缥缈,当自身的视野开始变得明朗的时候。
齐宗陨便发现置身于一个破庙之中,他看到一个正在因生产而奄奄一息的孕妇。
这就是因果玉的卜算道的功法,堪忆流转,这也是第一次,齐宗陨是被动地被因果玉带进了轩冕的过往,这种意义,让他有了一阵沉甸甸的使命感。
哀嚎与雷鸣相交合,大雨滂沱中弥漫着一种诡异凄厉的气氛,一个新的生命就这样诞生,但同时一朵本已萎缩的花,也因此凋零了。
齐宗陨在以朦胧飘渺姿态看着这婴儿出生的这一幕,却满满实实地感受到这种生死交替的伟大与悲凉。
他的鼻息间似乎能嗅到在空中漂浮的血气。
以及那个已经冰冷的女人身体浮现出来的无尽怨恨。
刚出生的婴儿,竟然连一声都没哭,赤裸的小身板挂着秽血,摇摇晃晃地就站了起来。
齐宗陨心里猛然一惊,一阵可怖与不可思议充满心里。
这怎么可能。
如此奇幻而难以言喻,纵使以他游遍中洲数十年的阅历,也无法理解眼前这不合常理的怪事。
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婴儿摇摇晃晃地走到母亲的身边,本能地蹭上那生命之源,但女人早已死去,本已经干枯的**那里会有奶水呢?
吸叭了好一会,啥都没吃到,他茫然地抬起头,扭动着脖子左右看了一圈,这些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初生婴儿身上的动作,却实打实出现了。
这是何等的荒诞啊。
但荒诞代表着不凡的天命,天知道这孩子今后带来的是福泽苍生还是血腥满路,生灵涂炭。
原本能看透他人宿命之路的齐宗陨,竟然透过这婴儿的身体。看到漆黑一片。
因果玉所铭刻的功法,竟然失效了。
但透过那女人的怨恨,他从直觉上得出,这孩子今后的路,将是一片尸山血海。
要不是现在属于虚灵之态,齐宗陨会执笔在他所写的游记之中,大书特书这一情景。为此他还总结了一句,襁褓立身,涂炭苍生。
当他心里万千思绪奔腾而过时候,婴儿的目光突然停在了齐宗陨的身上,这令得他瞳孔瞬间猛然一缩,心里大骇。
孩子的眼里充满了,本能的饥饿之火,幽幽得令人发惊。
但目前他根本就不属于轩冕的记忆世界里,这婴儿是怎么可能看得到他,这种匪夷所思的现象,已经远远超出齐宗陨的认知范畴。
然而这次是齐宗陨多心了,其实婴儿看到的并不是他,目光捕捉的是他身后的一只丑陋硕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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