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驱驰,不多时,盘门的城楼已隐隐可见了。卢庭训拿着书说:“待会儿老夫要下车,去北码头歇息一晚。子安,你把包掌柜带到包府吧。”
程子安点头。他刚想问沈十七在哪儿下车,一看他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就没说什么。一行人进了苏州城,但见男女老幼熙熙攘攘,大街小巷灯火通明,热闹繁华竟丝毫不减白昼。卢庭训下了车,说:“我已经知会过南京朋友,今晚就会有人来接应,诸君放心。此次寻回《云烟录》全赖诸君之力,卢某在此谢过。”程子安问:“大人明日上哪趟官船?”卢庭训耳语告诉了他,随后对众人拱一拱手,往码头走了。
马车到了包家附近,郑戟停下马。包云卿问道:“程兄,这马车是谁的?”
“是我帮他们要来的……”沈十七睡醒了,迷迷糊糊地说。
“要来?”包云卿没听懂。程子安面色尴尬地说:“没什么,没什么,是雇来的。”说着使劲拍了一下沈十七的背:“圣人说:‘惟酒无量,不及乱。’你这一喝就醉,一醉就说胡话,成何体统!”
沈十七打着呵欠说:“这么讨厌我?那我也下吧。”就跟着包云卿和龙渊下了车。程子安说:“我们就住在那边的长风客栈,明天联系。”于是坐着车往东去了。龙渊看他们走远了,对包云卿说:
“少爷,你先进去,我有事要问沈先生。”
平时包云卿肯定就要问一下了,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哪还敢多嘴,就乖乖进了巷子。龙渊看他进去了,冷冷地对沈十七说:“你是什么人?”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高阳酒徒沈十七呗。”沈十七笑呵呵地说。
“你为什么想让少爷去京城?”
“什么鬼?当时那个情况下我是中间人诶,不就随口一说吗?”
“不,你在诱导他们,我看得出来。”
沈十七无奈地摊开手:“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看来我以后还是不要多嘴比较好……”
龙渊并不和他嬉皮笑脸:“今天的事就算了。如果以后你有什么危害云卿的举动,别怪我不客气。”
沈十七撇撇嘴:“随你咯。”
龙渊准备进入巷子,忽然听得身后一句话:“对了龙兄,改天你应该请我去喝酒。”
“为什么?”龙渊回过头问。
沈十七上前一步,贴上龙渊的耳朵轻声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小刀扔出去?”然后拍了拍他的肩,抱拳笑道:“告辞!”只见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馒头啃了一口,抛了接,接了抛,一路走远了。
龙渊愕然。
“哎呀少爷,你总算是回来了!”
蒋伯看见包云卿进了门,赶紧迎上来:“今天那三个客人没等到你就走了,我好话说尽也没留住他们。衣服怎么弄得这么脏?肯定又是不知道上哪儿玩去了!龙渊去找你了,也不知道……”这时候他看见龙渊也进来了,就说:“你在哪儿找到少爷的?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算了算了,你们赶紧跟老爷说去吧!”
包云卿问:“蒋伯,爹在哪儿?”蒋伯压低声音说:“老爷正在书房生闷气呢,你注意着点。”
包府的书房在后院。这书房屋顶是歇山式,四角嫩戗翘起如飞鸟展翅一般。椽头下整齐地镶着一排月牙形的滴水,正门上悬“古欢”匾额一块。山墙上爬满了藤萝,石阶周围是芸香草,靠近窗子的地方还有一个青石鱼缸,里面游着五六条锦鲤。包之鼎平日计算账目就是在这,除了龙渊很少有别人进去,即使是包云卿。
包云卿洗了把脸,和龙渊一起来到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
“谁?”
“爹,是我。”
门一下子开了,包之鼎看着包云卿,刚想说什么,咳了一声又忍住了。他冷冷地说:“今天你去哪儿疯了?”
包云卿欠身道:“我今天拿到了那套《云烟录》,看到函套太新了,有些扎眼,就准备去道前街看一下有没有老的函套,好配里面的宋本。结果我逛了半天也没找到,正准备回去呢,那几个客人就找来了,说几日后就是他们老师的生辰了,这套书是贺礼,怕我出了什么岔子。爹,你说我好歹也是彝斋掌柜的儿子,能出什么岔子呢!我把书交过去,他们一看,品相那自然没得说,就高高兴兴把书拿了。这时候龙渊也找来了,他们一看,就硬要拉着我们去得月楼喝酒。咳,要不怎么说喝酒误事呢,这回来得晚也就算了,路上还摔了一跤!要不是龙渊,我都不知道今晚回不回得来呢。”
龙渊一听,包云卿这番谎话竟然说得滴水不漏,不由得暗暗佩服:少爷啊少爷,你可真是做古董商的料啊!
包之鼎听了,倒也没发脾气,只是锁着眉头说:“都二十岁的人了,还如此贪玩!哪有一星半点掌柜的样子?罢了,回去吧!”说着一拂袖就回书房了。包云卿咽了口唾沫:这下可算蒙混过关了!
“等一下。”包之鼎忽然又开了门,叫住包云卿:“他们给的尾款呢?不是还有一千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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