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柴火拿过来!”
包云卿抱着砍好的松木来到庭院,龙渊已经把砖底摆好了,南边还留了个风口。龙渊说:“来,咱们把它搭起来。”说着就把松柴往砖头上一层层垒。
“别‘咱们’了,我一个人就行!”包云卿抢过木柴就自己搭了。龙渊没说什么,抱着手站在一旁笑着看。
这个叫做“烧松盆”,是老苏州的过年民俗。砖底是圆的,垒的松柴一层一层逐渐缩小,每垒上一层时,必须压往下一层的缝以求牢固,最后搭成塔一样的形状再烧。包云卿搭得十分认真,然而“塔”似乎还是越来越歪。
哗——
包云卿踮着脚屏住呼吸放上最后一块时,一个不注意,“塔”一下子塌了一半。龙渊笑道:“就知道最后还得我来!”说着又捡起松柴重新垒了。包云卿有些失落:“以前烧松盆都是蒋伯和你来做的,我只在旁边看热闹。今天试了一下,没想到这么难。”
“一回生二回熟嘛,谁没有个第一次?”龙渊一边搭一边温和地说:“我第一次烧松盆的时候,搭得还不如你呢。”他很快搭好了,最后顶部用了一小块炭盖顶,接着往中间空的部分填满小的劈柴,风口塞了豆秸,给包云卿递过来一个火折子:“来!”
包云卿点燃了豆秸,火慢慢燃起来,越烧越旺。他问龙渊:“接下来该干什么了?”龙渊想了想说:“门神咱们换过了,年画也贴了。年夜饭待会儿我去做,现在就写春联吧。”
两人来到书房,包云卿拿砚滴往砚里滴了些水,就准备磨墨。龙渊在一旁笑道:“这可是要写春联的墨,你这速度得磨到端午节!”说着打开旁边的铜墨盒,里面是满满的墨汁:“写吧,我今天磨了半个多时辰呢。”
包云卿摇摇头。
龙渊抚平了大红的春联纸,包云卿抓起一支羊毫斗笔,饱蘸浓墨,写下一副五言对联:“三冬龙在渊,万里鹤排云。”
龙渊问:“鹤排云我知道是刘禹锡的诗。这龙在渊是什么意思?”
包云卿说:“杜甫诗曰:‘蛰龙三冬卧,老鹤万里心。’说的是做人应既能韬光养晦,又要志向高远。我把咱俩的名字嵌进去了,就刚好是副对联。下联你知道是唐诗改的,上联嘛,典故出自周易。”
“周易?”
包云卿搁下笔说:“我前天去白云观抽签,结果算出个乾卦。那老道跟我解签,我就记住了‘或跃在渊,无咎’这句话。这意思也和老杜是一样的,只要根据形势谨慎行事,就不会有什么过失。我想,我们在京城开店也是这个道理。进退有度,左右有局,同时不忘初心,就一定能立足。你说是不是?”
龙渊一脸仰慕的表情:“少爷,你懂的好多!”
包云卿笑着摇头:“真懂得多,我就不会借用古人诗句了,而且这平仄也对不上啊……”他看着对联,忽然说:“其实我读过的书其实也没多少,还都是小时候爹逼着我读的。”
“少爷,你知道老爷为什么让你读书吗?”
包云卿说:“他跟我说过,古玩行少不得要跟达官显宦、文人墨客打交道。就算是为了撑门面,汉赋唐诗、宋词元曲也是要多读的,琴棋书画也都要有所涉猎,别到时候跟人聊天都搭不上话。”
龙渊抿了抿嘴:“其实不是的。”
“那是什么?”
“咱们做生意的,‘士农工商’里排到最末,以前是最被人看不起的。要是按太祖那时的规定,连绸纱衣服都没资格穿。老爷心里一直觉得科举是正途,但又放不下彝斋,不得不让你以后继承他的家业。他既想让你出人头地,又怕你吃苦;既想让你成为富商巨贾,又放不下读书这一块。老爷很多时候,对关于你的抉择其实都是犹豫的。”
包云卿的目光暗淡下来,他抱着头坐在椅子上,两眼望着房顶,迟迟不作声。
“龙渊。”
“嗯?”
“我想家了。”
龙渊也沉默了。两人对坐了一会儿,龙渊忽然说:“少爷,是不是有人敲门?”
“不会吧?这都除夕了,还有谁会来啊?”
龙渊已经跑到门口了,问:“谁啊?”
“我!”
龙渊听得是沈十七的声音,就开了门。外面的雪已经积了很厚了,沈十七问:“小包子呢?”
“小包子没有,大馒头给你一个!”包云卿从后面走过来,顺手扔过来一个馒头。沈十七一把接住。包云卿问:“十七,大年三十了,怎么还过来?”
沈十七啃了一口馒头:“我想着就你俩在这过年,未免太冷清了,就过来蹭饭吃。怎么,不欢迎?”
包云卿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来了就是客,快进来!”
三人围桌而坐。这多了一个人,气氛也好了很多。沈十七说:“程快嘴跟我说过龙渊兄的手艺,我才算准了年夜饭的时间过来的。来看看这,好东西,不打空手来!”说着把提来的酒坛“砰”地放在桌上:“这屠苏酒可是我自己酿的,真材实料!”
包云卿迟疑道:“沈兄,你……”
“怎么?”
“你不陪父母过年吗?”
沈十七伸了个懒腰,慢慢说:“我没有父母。”
“啊?不好意思……”
沈十七笑了笑:“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都习惯了。我是舅舅带大的,今年他也去世了,就想着来你们这过年。——嘶,你们不会把我当外人吧?”
“怎么会!”包云卿推了一把龙渊:“还愣着干什么?做饭去啊!”
“哦!”龙渊如梦初醒,赶紧往厨房去了。沈十七说:“慢着!”
“怎么?”龙渊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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