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曾經為了一把我自製的小木槍打了我一巴掌,當時正好有日本鬼子不遠處路過,祖父怕惹事讓我扔掉,我不聽,於是就挨了一巴掌,我沒有哭,手槍被祖父奪過去扔了。母親在旁看得很清楚,雖然沒有吭聲,我想母親肯定有點記恨祖父了。所以,我從小就不喜歡在祖父身邊玩。這一巴掌並非惡意,只是祖父膽小怕事而已,擔心我的小木槍會惹出麻煩來。
有一次,祖父在車棚裡趕牛打水,大約是往水稻田間灌水。我悄悄地爬上轉動的車盤上,趁祖父不注意時跳下來,在車盤的圓圈內順著牛的步伐向前走。祖父發現險情立刻勸阻,我把祖父的好心勸阻當成了耳邊風,不理不睬,祖父上前一把將我抱開險區,並在我頭上拍打了一下。我哭著回家,在母親面前告狀,想不到母親和祖父吵了一架。我人小不懂事,真的要怪我自己不聽話。祖父完全是出於愛護,怕我在滾動的車盤、車輪旁邊受到傷害。
有人說我祖父不善言辭,那是真話。祖父為人老實,話不多,也不會說謊。有人說我祖父做事馬虎,那可能只是表象,其實,祖父辦事粗中有細。家裡有一條木船,祖父和木船一起生活了幾十年,對行船方面有一定的經驗。木船可裝兩三吨重的貨物,不按照動力機械,不用油,不用電,全憑一根長竹竿撐船,那船便任憑我祖父指揮,平平穩穩地快速行駛。若是疲勞,改換一種行船方式,一個人掌舵,一個人岸上背縴。那個舵,就是那根長竹竿。會用長竹竿替代船舵的船工,穩坐船梢掌舵。
一九五九年年底,我們小家庭三口人從上海回老家趙甸過春節,四天後又返滬。那是正月初三凌晨,月牙掛在天空,銀光如水灑下來,我的祖父和我父親既用家裏的木船沿水路送我們去南通轉換客輪。那年大兒子才一歲多,妻子抱著兒子坐在船艙裡,船艙底部鋪設了厚厚的稻草,周圍寂靜無聲,只聽見木船劈水前行的嘩嘩聲響。木船在小河道裡行駛很費力,光是彎彎曲曲的河道多得數也數不清,手忙腳亂地來不及變換行駛方向,弄得不好,有時船就要撞向河坎,特別煩人的是,遇到河道上半躺著不枯不活的樹木,橫亙在河面上,成了行船的最大障礙,我們必須從那些樹幹下面穿行。總共三里路程,耗時兩個小時。到了大運河,木船行駛就通暢爽快多了,河面寬闊,河水清澈,無波浪纏擾。路直,少坑坑窪窪的路面,拉縴的人就方便多了。
行船方式改變了,一人掌舵,一人岸上背縴,無須分工,各自的船藝自己明白。祖父穩坐舵手大位,只有祖父會用長竹竿代替船舵,控制船行方向。為讓陸地背縴的父親減輕重量,船上要安裝桅杆,縴繩繫在桅杆的梢頭。這些都是臨出門前預先安排好的。
現在回想起來,不免有些許傷感,祖父沒能趕上好日子,困苦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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