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院落月,柳絮池塘风
只等鹰飞尽,独惹一瓣红
虽说盈初的出生,带来的不尽是愉快,但她的少年,仍然如童话般美好。作为“岑阳第一机关师”的女儿,享受的几近是公主的待遇,谁见了钟家大小姐不是笑脸盈盈地作上一个揖?还要听大小姐古灵精怪地回一句,“免礼,平身!”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小容只大盈初不到一轮,夫人便让她去做了盈初的贴身女侍。小容也勤快的很,大小姐的吃穿用度,沐浴更衣,梳妆打扮都由她一人就包揽了,钟离家都不用单独再请几个帮衬的。反观钟离老爷,在盈初已经及笄之年时,自己已经是垂垂老矣,吃喝拉撒都要好几人才能伺候住。
实际上,老爷相当疼他这个唯一的女儿,他早已悔悟,自己年事都已高,对亲女儿的爱难道还要被几位早就埋在地下的人还有一个一年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的圣上所束缚吗?且不说吃的穿的,就是要挑教女儿琴棋书画的先生,那都得从八方而来的门客中层层挑选,才能选中几个中意的。
至于盈初的母亲,之深夫人仍然容貌不改,岁月依旧,时光几乎没有在这张美人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对女儿,则是谈得上宠溺了。第一个被老爷授意打大小姐手板的可怜书生,被发现后直接被夫人下了逐客令;夫人还气不过,请好友吃了顿饭,这可怜书生就拿了个“岑阳限令”,这辈子都进不了岑阳城了。书生虽是有才,但哪见过上面人这样作威作福,一身意气却无处喊冤,转头就投了岑阳的护城河,尸首在投河的那天就被守城的护卫发现在出水口;夫人得知后却一天没吃下饭,第二天差人拿了些财物去岑阳西边的汴州城郊外的书生老家,那老父母种田种了一辈子,看到这些金银珠宝,竟卑躬屈膝地拿走了从自己儿子凶手那儿来的讣告。
夫人听说后又少吃了一天饭。
按常理和习俗,小容已到了花信年华,二十有五,早该离开钟离家,出嫁了。但奈何女儿实在是太依赖和喜爱这位女侍,老爷只好翻了好几番小容的零用钱,再允诺她,待到小女儿及笄之时,一定为小容找一个好郎君,毕竟那时,也就是此时,小女儿的成婚之事也要安排上日程了。
“夫人,你意下如何?”老爷干咳了几下,这屋内屋外只有他与夫人二人,商讨要事必不会出差池。“我自知时日无多,有生之年还想看到咱们的女儿嫁了个好郎君,也算是为我当时的鲁莽做补救,想看到咱的女儿有个好结局。”
“你说了算吧,夫君。”夫人轻叹一声,“但这倒插门的事儿,你真能定夺?”
“你且放心吧,夫人,王敬县官与我书信往来甚为频繁,他的小儿子与盈儿非常合适,我俩已经说好了。”老爷自信满满,“这门亲事成了之后,我还会帮忙在下次圣宴上,在民部尚书面前帮忙提他几句,那尚书一定懂得我意。”
“既然是你已经决定的事,你又何必来问我?若我不同意你又如何?”夫人突然发了难,低垂着双眼,望着茶几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我只是事先商量,未定嘛,未定呀!”老爷慌忙解释,但又想起既然夫人已经同意,其实已经没有再解释的必要。“那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你先莫与盈儿说,我自会疏导她。”
说完,老爷拄着拐杖趔趄地走出了门,头也不回。
好结局?夫人心想。对你来说是个好结局,对盈儿呢?对我母女俩呢?会不会是苦难的开始?
岁数差距巨大,表面恩爱的夫妻俩,从盈儿诞生的那一晚,就已经没有了爱与信任,剩下的是美好的空壳,虚无的时光早已将夫人的心磨成了粉末。她的心中,只装得下盈儿一个人了。
该唤家仆来收拾行李了,明日就要出发去柳县老家,给容儿成婚:对方是柳县巨贾的公子,这商人曾经被老爷提携过,如今这婚事已经是说定了。
老爷甚为欣慰,夫人仍然如此善解人意,虽然发难但却未加阻拦,实是懂事乖巧。
小容和盈初也盼了这场婚事许久了。小容自不用说,从小便在锦衣玉食的家庭服侍别人长大的她,终于也要体验被爱和被服侍的感觉了。盈初则是觉得相当新奇,她自觉此事离自己非常遥远,虽然知道自己的闺蜜小容要就此离别,但好友成婚的喜悦她也如数接纳,再者,她也到结发之年,长大了。
除开夫人之外,一家人都在期待此次的故乡之行。
岑阳城十分巨大,即使是最晴朗的天气,从城的西头也望不到城的东墙。在百年以前,岑阳还不是现今这样,全是仰仗了诸葛子的技术,机关师们善加利用,活活将旧岑阳城的半径翻了两番,依照皇旨,在旧城墙外又不断扩建城区,并在达到理论最大程度之后用石头修建了外城墙。外城墙高大如山,岑阳从未公布它的具体高度,但据说建造城墙时,一个施工蜘蛛故障从墙上跌落,竟用了三秒才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城墙建好后,岑阳收回限令,迎八方来客居住,并广发行商令,使得城墙内瞬间大厦尽起,无不金碧辉煌,玉石琉璃,城内每日皆是人山人海,来往商旅,络绎不绝。旧城内也被彻底改造,变成了王公贵族,商贾巨富的居住地,能在内城有一个府邸,才能真正说自己是岑阳人。时至今日,世人无不赞叹岑阳,是世上最为繁荣的城市。
钟离府邸,也在内城,光是乘着诸葛车出城,就需要半个时辰。人们见到这带独特纹路的诸葛车,都知道是钟离家又要出游了,皆投来羡慕的目光。
内城,皇城内。
“禀报!那边有消息了!”
“是嘛……应台那边怎么说?”
“回父皇,已经出城了,现在岑阳近郊,儿臣建议还是待他们到柳县再动手。”
“可,柳县县官一家可支开了?”
“回父皇,已经让他们回岑阳了,儿臣只说是有要事需当面相告。”
“好,那这戮令你写好先给秘侦司那边颁了,朕也不想再麻烦你,你让他们去和应台接头吧。”玉帘后的脸,无人能看清。
“遵旨。”一身戎装的皇子回道。
柳县,因滋生在沿着岑江支流——柳河旁的一排柳树旁而得名,当然这河名也是这样来的。后来,柳树越种越多,春夏时,柳树在江边绵延二三里,柳絮皆探入水中,令行船上人啧啧称奇。柳县原本人地兴旺,后来岑阳收回限令,柳县慢慢地只剩下一些垂老之人了,只有一些不愿意离开故乡的年轻人仍然在这里成家立业。
这里是钟离老爷的故土,也是他一飞升天的地方。
其他仆从们先去了老家院子里打扫收拾,老爷一家带着老爷的男仆和容儿去了一家茶楼。
茶楼内,已有一位男子等候,那男子平心而论相貌中庸,年纪轻轻已有中年气息,见他们来了即刻点头哈腰请他们入座,开始上手泡茶。夫人脸上已显出一丝不悦。
“来,盈儿,容儿,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老友王敬王县官的小公子,王氏讳重月。”那公子不停向他们点着头,老爷看了一眼盈初,又继续介绍道,“久闻公子仪表堂堂,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呀。”
王公子接了招:“老爷过奖,久闻令爱美若天仙,年方十五就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真是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呀!”说的倒是实话,但旁边的夫人已经快要坐不住了,轻轻从鼻子里呼了口气,盯着钟离老爷。
钟离老爷将手放在夫人的腿上,以示安抚。盈初显然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还拿出在岑阳那套大小姐办法,歪着头对着王公子说了句:“谢王公子夸奖!”坐下来后,只见小容一脸铁青,不停对自己使眼色,便疑惑地看着她。
“盈儿啊,王公子……”
“行了,下人们应该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大院儿里去了吧。”老爷话还没开始说,就被夫人打断了。夫人是直接站起了身,铁了心要黄了这门婚事。
小容似乎舒了一口气。
老爷和王公子显然都有点尴尬,毕竟台词被打断竟不知从何开始。
但钟离老爷反应迅速,立刻对王公子邀道:“公子也跟着我们一并回去吧,夫人有所不知,我老友他们都应召回岑阳了,公子在柳县,可只剩孤零零一人啦!”
夫人使劲瞪了老爷一眼,但钟离老爷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看来修罗场是不可避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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