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桂一向持家有道,把马家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后来在门口外,马路对面的一块洼地上还栽了很多桃树,杏树,梨树。每当果子成熟,庄里的大人孩子都来采摘。香桂并不允许家里人看管和阻止,只是说本来马家就是外来户,栽些果树引庄里的人来门前聚聚,即曾家了人气,又能曾进邻里感情,大家都不得不佩服香桂考虑问题周到。马家虽然日子过的好,但并不小气,为人却随和无比,一时间马家在奈何桥里的为人处事变得有口皆碑。
少良的儿子根生也有三岁多了。这一日,马家人忙的不可开交,因为身怀有孕的香桂正在屋子里痛得满炕翻滚,看样子即将临盆。少良娘在外屋正熬着一锅小米粥,老马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少良撒腿跑向隔壁邻居李二婶儿家。原来这李二婶儿不仅是远近闻名的大仙,还是一个手艺非凡的接生婆。
少良刚闯进李二婶儿家的房门,那李二婶儿的儿子就知道了什么事,忙道:“少良哥,我娘一早就被白家老爷派人接去了,他家儿媳妇也要临盆了。你快另外想些法子。”少良一听,哪里还有办法,只管大踏步地向白家跑去。
向白家人说明来意后,那李二婶儿跑了出来,回头道:“白老爷,你家媳妇一时半会生不了,我看明天也未必能生,我就先去少良家,他家更要紧。”说罢,跟着少良就是一路小跑。
经过李二婶儿的一番折腾,屋子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李二婶儿高喊道:“恭喜老马大哥,你家添了一个大千金!快个起个名字吧。”老马听了高兴无比道了句:“起名字这事,还得请了尘师傅。”说罢,哼着小曲向清源寺走去。
了尘师傅虽然年岁已高,但还是有求必应,拄着棍子随老马一起前来。等了尘在老马的房间坐定后,少良就把花被子包裹的女儿抱到了了尘面前。还未等了尘说话,少良就道:“大师傅,你看这女儿右肩头有一块清晰的胎记,好似一朵梅花,香桂说这孩子就叫梅花,你觉得怎么样?”
了尘听了先是一愣,忙掀开被子看了一下婴儿的右肩,嘴里道:“就叫梅花,就叫梅花。”说罢,煮着棍子就往外走。少良以为哪里做的不对,就匆忙地追了上去。谁知那了尘和尚头也没回,步伐凌乱地离开了。
老马掀开被子,看了看婴儿的肩头,许久没有做声。一个人来到院子里,仰望着天空,沉默不语。
那李二婶儿忙活了大半天,草草地吃了口饭道:“我还得去白家,他家媳妇估计也就是今晚,或者明天的事。”说完就匆匆地走了。
次日一早,庄里传开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尘师傅圆寂。老马一听吃惊非小,忙来到清源寺。当他走进院子时候,发现齐宝升等一大群人都在。问了齐宝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齐宝升只说道:“今天一早,我家负责帮寺里做杂务的老孔来时,发现寺门虚掩着,走到禅房,发现禅房门也没上栓,推门进来,就发现了尘师傅平趟在炕上........”
老马走到近前看时,就发现了尘师傅一身崭新的僧衣,双目微闭,一脸轻松地安然睡去。老马此时回想起一家人来到奈何桥,多次得了尘相助才得以安身,不由得老泪纵横起来。齐宝升道:“老马叔,你也不必忧伤,了尘师傅佛法无边,积德行善,有口皆碑。今八十有余,驾鹤西游,也算是不枉此生。”
众人在清源寺里忙活了三天有余,最后将了尘师傅的骨灰埋于清源寺的后院,并建了一个小石塔,命名“德善塔”。自此清源寺内再无僧人,一时冷清了很多。
了尘和尚去世后,这老马变得抑郁寡欢,神不守舍,说话做事时常凌乱无比。
这一日,马家人来人往,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此日正是马家为孙女做满月。老马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不允许少良收受钱财物品,而且酒菜极为丰盛。庄里人听说了此等待遇,都不凡来蹭吃蹭喝。一时热闹非凡。
来参加喜事的不止村民,就是齐家也不忘记派人来给老马捧场抬庄,就连白家也来了人,而且来的正是白家老爷。当众人正在推杯换盏的时候,白老爷起身道:“明日是我孙子的满月,我也学一学老马兄弟,不收礼金、礼品,好酒好菜免费畅饮!”众人听了一片欢呼。
次日,人们又纷纷赶往白家。马家也不例外,这少良娘穿着修饰了一番准备出门。老马阻止道:“昨天我们孙女的满月,来的是白老爷,今天他家孙儿的满月酒,我看还得我去好些。”少良娘也不反对,一边换下新衣服一边道:“这满月酒,一般都是我们女人的事,你非得掺和,那就随你吧。”
来到白家,老马自然是白老爷坐陪。这白老爷喜得孙子,高兴无比。吃饭前还把孙子抱了出来,给众人看。老马看时,发现这婴儿白白胖胖,两眼有光,倒是讨人喜欢。正当老马端详之时,就听到白老爷道:“我这孙儿与佛无缘,本来想请那了尘师傅给取个名字,谁知道他一出生,那了尘师傅却去了,害得我都没来得及送一送那了尘师傅。”
听到白老爷这么一说,老马思索了再三道:“白老爷,咱家孙儿可曾起名字?”
“起了,起了,小名叫鹤轩,大名白鹤轩,这白鹤入门必是神仙到访,不是蓬荜生辉也是家宁乐业啊。”白老爷道。
老马听后嘴里不住地叨咕着:“鹤轩,鹤轩......”
片刻后老马开口道:“白老爷,你这孙儿与我那孙女出生只差了一天,脚前脚后,算是缘分不浅。如果不嫌弃,我想高攀一下,把我那孙女许配给你的孙儿如何?给他们订一个娃娃亲。”
白老爷微微一笑,并未答应,只是委婉地拒绝道:“孩子的事,还是由孩子自己将来做决定,婚姻大事,我们老一辈人最好还是别操心。”老马明白,这白老爷历来高傲,实际还是没看上他们马家。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切如常,只是老马这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尤其是他的精神极其混乱,经常叨咕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语。这一日中午,一家人从田里回来,正吃午饭的时候,老马道:“了尘师傅这一去世,弄得我也六神无主,以前还有个说话谈心的人,如今却寂寞无比。几次我走进清源寺,直到敲了了尘的禅房门,才想起来了尘师傅已经不在了。”一家人听老马这么一说,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因为好久没有听到他这样正经的说话了。
老马接着道:“少良家里的,老爹有一事放在心里好久了。我也曾跟那白家的白老爷提过,就是把咱家的梅花嫁给他家的孙子,可是他没同意。我知道你聪明能干,你看想想什么办法,能把这个事定下来。”少良本来端着碗在听老爹说话,听他这么一说,就又大口吃起饭来。他知道老爹又要开始要胡言乱语了。
香桂道:“爹,他家的孙子比咱梅花晚了一天,按年龄的确合适,不过孩子还小,这指腹为婚的事都已经过时了,况且虽然我们马家在庄里也算是富户,但和那白家比起来还差一些,尤其我们又是外来户,那白老爷一向高傲,恐怕这个事不好开口。”
“你想想办法,咱们家你最聪明,老爹就这么点心事。”老马道。
当众人吃完饭,那早早吃好的老马已经倚着墙,低着头睡着了。这睡午觉也是庄稼人的常事,可是等少良的几个徒弟都已经来了,准备下地干活的时候,老马还没醒来。少良叫了几声,见老马没吭声,就上去轻轻推了一下。谁知老马倒在了炕上,再用手一探,少良放声大哭。香桂进到屋来,伸手到老马的鼻子边探了探,也就哭了起来。几个徒弟见状,也都挤进了屋子。这时香桂擦了擦泪水道:“少良,爹已经去世了,你赶紧搬把梯子登上房顶,去为爹指路。”少良哪里碰到过这种阵仗,此时也全听香桂安排。香桂又向少良教授如何为去世的人指路后,少良赶紧搬来梯子蹬上了房顶,对着烟囱撕心裂肺地高喊:“爹!西天大路有三条,要走中间的那一条!”连续喊了三次。其实所谓的指路,也无非是迷信使然,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个方式,让左邻右舍知道家里有人去世了。
少良这么一喊,第一个来到的就是隔壁那李二婶儿,李二婶儿对婚丧嫁娶更是内行。她首先吩咐少良将老马放平,整理好身形。然后将少良的几个徒弟唤了过来,做了一番分工后,几个徒弟散去。有的到县城去向四郎少聪报丧,有的负责去采买寿衣、白布、黄表纸钱,有的到庄里通知众人。
没过多久,少聪带着媳妇海芳玲回到了家中,自然是一番磕头痛哭。李二婶儿要求少良、少聪给爹换上了寿衣后,几个徒弟帮忙将老马的尸体放在了一块门板上,并用白布从头到脚盖了。拿来一个瓦盆,盆底穿孔(这叫丧盔子),在盆里烧起了纸钱。李二婶做在炕上,用力撕起了白布(孝布),三指宽长条形的是给女人用的扎在头上,这叫孝带;方形的布块是给男人用的,裹在头上,这叫孝帽子,无论家里人还是外来人,只要是来者都要戴孝布。少聪负责烧纸钱,这纸钱不到出殡发丧的时候是不能停的。少良负责安排木料,带着几个徒弟准备攒做棺材。香桂和芳玲做为儿媳妇负责迎接来吊丧的人。这迎接吊丧可不简单,并不是把来的客人让进来了事。来的人如果是男人,基本都是来到死者旁烧上几张纸钱,这烧纸的时候,两个儿媳妇必须得嚎啕大哭;如果来人是女的,那女人都是来到死者面前,或者刚一进院子就开始哭出声来,而两个儿媳妇只要听到有哭声,就得一边哭一边迎出去。
马家的人缘历来不错,所以老马这一去世的消息一出,庄里的人基本都陆续来到了。
棺材做好后里边铺上棉被,在众人的帮助下,将老马的尸体放了进去。烧纸钱的瓦盆也就被搬到了棺材前,继续烧纸。这棺材前边不但烧纸焚香,还摆放了水果点心等祭奠之物。
接下来就是安排人手到山脚处选坟地,刨埋棺材的坑穴。这选坟地也是有讲究的,大多要找风水先生来帮忙选取。可是事情突然,哪里有现成的风水先生可找,正在少良着急的时候,香桂道:“我看那风水先生就不用找了,就把爹埋在南山脚下我们的那块槐树林里吧,他老人家健在之时,尤为喜欢那片槐树林,就让这槐树花香伴随着他老人吧。”少良听来也是一番道理,就差人拿着锹、镐一同去了槐树林。定好位置,画出边线,几个年轻人挖起坟坑来。这挖坑过程也是有讲究的。挖坑过程中,山下的人要上山送三次饭菜,其实就是掌握一下挖坑的进度。当第三次饭菜送来后,山上的人就知道山下已经准备出殡发丧了。
出殡发丧前,少良由主事人带领,挨家挨户地去磕头。这磕头不分长幼尊卑,只要是有门户的地方都去磕头,磕头的时候也不必说话,对方自然领会。这番磕头就是找人来帮忙抬棺材上山的(称为杠夫)。来的人越多,就越说明办丧事的人家人缘好,所以有时候这头不是磕一遍了之,说不定要磕上几遍。
等抬棺材的人员到齐,有人用绳子、木棒绑扎了一个木架,这架子就是将棺材放在上面,抬杠的人只管抬起木架就可以了。当棺材固定在木架上后,少良举起那烧过纸钱的瓦盆重重地摔碎于地(这叫摔丧盔),此时抬杠的人把棺材抬起,一路向山上走去。在行走的过程中,少良、少聪要走在前面,手举招魂幡,每走几步,要回过身来跪地磕头,如此一直到坟坑处为止。家里的女人,随着棺材的抬走,他们要哭着一直送将出来几十步,但不允许跟到坟前。
这棺材抬到坑边,并不是直接下葬,而是先由少良在坑子里趟一下,然后才是棺材下葬。棺材埋好后,少聪要先回到家中,在家门口等待上山抬杠人到来,没见到一个人,就要跪地磕头,表示答谢。
最后就是家里准备饭菜,这菜的数目只能是单数,一桌吃饭的人也是按单数坐,直到所有来人用餐了事。接下来就是头七、三七、百日、周年的祭奠之日。
一番折腾,这老马也算是入土为安。唯一的遗憾就是临终前未与那三郎少凯见上一见。每当提起此事,少良娘都是泣不成声,而少良、少聪对少凯更是对少凯意见颇深。
这一日正是老马去世一周年的祭日。众人上坟烧纸,回来吃过饭后,香桂想到一件事,就是老马去世前说的那件心事,香桂道:“爹生前提到一件心事,说要把咱家梅花许配给那白家的孙儿。这件事,无论是爹真实内心所想,还是他老人家胡言乱语,我看都要认真对待,这白家也是几代的大户了,如果梅花能嫁与他家,我看也是一桩幸福婚事。”
“关键是那白家还得答应啊。”少良道。
“至于他们答应不答应,这事我得去试试,如果不答应再另外想法子。”香桂说罢,就拉着少良去了白家。
一路上少良还提道这有求于人家,要不要待写糕点礼品,香桂道:“我们嫁女儿不向他们要些彩礼就算不错,你当是我当年嫁给你那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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