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着急去给严真送剑,这剑鞘沈梦便做的有些仓促了,仅以两片竹片粗制而成,本来还准备在剑身上刻上“真”“梦”二字的,也是怕被严真看了生气,也是真想严真能收下这剑,好歹以后只要严真把弄这剑的时候便会想起他,所以仅刻了“真”这一字。
这天快近傍晚的时候,沈梦提着剑两步一缓三步一停的正准备出门,却被牵着马回来的李明义堵在了后院门口,因为不急着出门,也是为了平缓一下紧张的心情,沈梦便随口问道:“你又出去溜马了?”
李明义摇了摇头:“不是,你这几天闭门读书,也不知外面的事,我昨天见有一队新军入城,想是那薛贵回来了,便去还马,可一打听,人没回来,也没托人说怎么安置玉娇,我想着反正我们过几日也是要路过兴元府的,倒不如暂且多饲养几日,这便回来了。”
李明义看沈梦拿着剑,估摸着他是要去严真那,便问道:“这都快天黑了,你去书院?要我说,你现在见严真可不太好,不如我代你将这剑交给她。”
沈梦牢牢的握住剑,用力拨开李明义的身子,不屑的说:“大丈夫不拘小节,再说也不是去见严真姑娘,我是去拜会学博,听他教导,顺便请他将剑转交罢了。”
说是如此说,只是到了书院门口的时候,沈梦只徘徊了一会,便又径直顺着墙边翻到了后院,这次后院中没人,沈梦顺着墙边走的也很谨慎,时不时探个头往正屋那边看,跟个贼似的,直到走到严真屋子的窗前才直起身子来。
沈梦没敢露出身子,只探头看了一看,见严真正在窗前的书桌上低头伏案,像是在写诗,便也没敢吱声,正想着如何礼貌且不尴尬的出现在严真面前,便听得严真在屋内细声读到:“我欲去高远,却愁女儿身,奁中粉脂凝,鞘内剑铿铮。昔秋又今春,日夜尽闲等,何日游侠儿,携我赴游程。”
沈梦觉得他此刻的微笑应该是最坦诚最用心的,所以他带着笑容出现在严真的窗前,轻轻的说:“游侠儿我来了!”
那严真没有想到会有人出现在她的窗前,都没有仔细看谁便将那诗作揉成一团,随便寻了个地方扔了出去,等看清楚是窗前的人是沈梦,且又是如此轻浮样子,心中顿时又羞又怒又恨,顺手便要将那窗户关了起来,只是沈梦手快,用剑隔在了下窗框处,所以严真再怎么用力,也关不上那半边窗,于是严真索性将窗户大开,转过身去背着沈梦,一声不吭。
沈梦也知道刚才自己有些失礼,又见严真背对着自己不说话,顿时紧张不已,一肚子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磨蹭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我知道你心里气我,我是来向你赔不是的。”
严真只背对着他,一声不吭。
沈梦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件事我做的不对,其实也是我当时着急,没有考虑周到,却没想到给你带来这些闲愁,都是我的不对,在此给你真心赔个不是。”
严真的头微微上扬,依旧背对着他,一声不吭。
有些谈话如果只说不答,后面的就很难继续了,所以得换个话题,于是沈梦将手中的剑重重的摆在了书案上:“这是我答应给你的剑,你要不要试试。”
沈梦本以为此剑一出,应该能让严真的心情好一些,谁知道她依旧没有转过身来,依然一声未吭,只似乎站的累了,左手搭在了椅背上,身子挺的也没那么直了。
如此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本抱有一丝丝冀望的沈梦此时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静,他知道应该是给这次尴尬且毫无意义的最后一面一个结束了,就这么傻傻的站着,两个人都累,于是他拿起桌子上的剑,很利落的抽出剑来在身前挥舞了几下:“此剑长二尺三寸,宽不及一寸,重约一斤二两,非常适合女子使用,料选西域精铁,又经九次锻打而成,剑身淬有云纹,两刃以砥石粗磨,没有开刃是因为怕你剑术生疏,误伤了自己,日后剑法大成,可着人再行研磨。”
剑归鞘后,沈梦又将剑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这剑送你了,我先走了。”沈梦话说的干脆,走的很干脆,一点犹豫也没有,只借着院中的石块一下子便上了墙头,一个纵身出了院子,他也没急着回家,只是抖落抖落了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一下衣冠,一本正经站在了书院的门口,有板有眼的拍打着门环。
书院的大门开了一条缝,正好能够完整的看见学博的脸,但学博脸色凝重,明显有些不快:“是你?来做什么?”
沈梦躬身回道:“应家母嘱咐,特来聆听学博教诲。”
学博面有不屑之笑:“也就是说你要去长安了?”
沈梦直起身来:“是的。”
“那你随我来吧。”学博将门大开,转身向院内走去,绕过回廊,在学堂内自己的凳子上端端正正的坐好,顺手指着前面的凳子:“你且坐下。”等到沈梦坐好,学博便捻着胡子说:“你可想清楚确是要去?”
沈梦抱手回道:“确是要去,我也知学博疑虑,那学生便明言了,学生此去并非是为提亲之约,学生有自知之明,此去长安,只为游历增见识,并无其他想法。”
学博沉默了一会,点点头道:“如此最好,其实我对你也没有什么可教诲的,那就简单说说,这制科不比常科,乃圣上亲选,虽说这布衣也可自荐,但若没有公卿举荐,你定参加不了。”学博一边说一边铺开纸拿起笔来,沈梦很自然的上前帮学博磨墨。
学博写完,把墨迹吹干,将纸叠入信封之中递给沈梦:“光启二年圣上幸山南,我与那巡官陆扆有交,据闻已官至兵部尚书,你到长安,若有不顺,可将此信交予他,他若念旧,当举荐你。”
沈梦连忙拜谢,正要告辞,学博又说道:“你在此稍等我片刻。”说完便进了书房,过了一会才出来,手上拿着一个油纸包,看形状应该是一本书,学博将油纸包递给沈梦:“那年从长安出来,南下途中遇一妇人,已是将死,身无他物,仅存此书,我以半饼救她,因见我是读书人,便将此书相赠,说此书是他丈夫半生心血而成,请我代寻有识之人替他刻印成册,我也曾翻阅,里面尽是些两军对阵之言,因我不喜,疏而搁之。如今野荒民散,四方离乱,群藩以兵自重,不奉朝廷,今圣上开制科,必然会有军事之问,此书于你或许有用。”
沈梦再三拜谢完后方才离开,他前脚刚走,严真便从后屋出来,面有愠色的质问起她的父亲:“爹爹既帮他写信又给他书,何不直接应允了这门亲事,将我嫁给他得了。”
学博呵呵一笑:“那我怎么舍得,给他书信却是我自私了,哪个做老师的不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够一登龙门,到底还得看他自己的本事,这沈梦虽然学业不精,但我却是怜惜他的聪颖,不过那制科是圣上亲选人才的科考,可以说是万中选一,不是有点小聪明就能糊弄事的,我这学生的那点底细我还是知道的!不过他既有这心,我当然是要帮他一帮。”
严真听罢,才稍心安,学博走过来将严真拢入怀中:“我只你这一个女儿,即使要嫁,也要将你嫁一个上好的人家。”
严真在他父亲怀中撒娇:“万一,万一他要是中了怎么办?”
学博拍了拍严真的背:“莫要担心,没有万一,且不说这考试,他能不能全身得到长安还不一定呢。”
严真一惊,忙问为何?学博说:“这去长安一路上匪患猖獗,像他这般文弱之人若是遇上,生死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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