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辰阳坐在床上,将被子紧紧的裹在身上,只露出一个头,双手在被窝里操作着手柄,牙齿不停的打颤,电视里的超级玛丽随着他因为冷而念得断断续续的数九歌不断的跳跃。
“姥爷,现在是几九了啊,咋还这冷啊!这数九歌是不是不准呀?”
辰阳捏了捏有些发硬的鼻子,又将被子裹紧了一些。
“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咋会不准!”
姥爷披着军大衣,嘴里抽着烟卷,坐在堂屋门口手拿镰刀,将收回来的竹子砍枝,分拣,整型,凌乱的竹条在手中分分合合,扎扎绑绑,一会就变成了一把大扫帚。
“别在床上坐着了,下来烤烤火就不冷了!”
姥爷系紧最后一道绳子,双手握住扫帚的中间,将扫帚把冲地使劲砸了两下,站起身走进院子里。
游戏里的马里奥大叔在快要遇见怪物头领的时候不幸被火球击中,掉进了岩浆,辰阳懊恼的把手柄往桌子上一扔,套上一件灰黑色棉袄,整个人裹得像个粽子,双手捂在嘴前不停地哈着气。
天空雾蒙蒙的,大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般簌簌的往下落,本来光秃秃的树也穿上了银白色的棉衣,树枝上挂满了冰凌,如同少女的首饰晶莹剔透;房檐上大小不一的冰柱仿佛倒悬着的剑,透着寒光的锋利。
“姥爷,你扫嘞速度还不胜下雪嘞速度呢!”
辰阳哆哆嗦嗦的走出堂屋,来到院子里,蓬松柔软的积雪在脚下沙沙作响。
“我试试扫帚好用不好用,这么大的雪你出来干啥,快回屋去!”
“屋里头也冷啊,我裹着被子还冻的发抖!”
辰阳有气无力的应着,接过姥爷手中的扫帚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炉子也没灭啊,烧的好着呢。”
姥爷用钳子加起最上面的蜂窝煤,炉里的热浪挣脱了束缚瞬间喷涌而出,有些发暗的屋子顿时红了一片;调试着转动煤块,将煤眼错开以防烧的过快,不经意瞅了一眼身后萎靡不振的摆弄扫帚的辰阳:
“你嘞脸咋这么红!”姥爷将手中的大铝水壶放回煤炉上,伸手摸了一下辰阳的额头。
“咦!烫哩很啊!你这是发烧了啊!”姥爷有些紧张的搬过一把凳子放在炉子边,让辰阳坐好,交待了两句便出了院门。
片刻后姥爷从后院推着架子车匆匆赶回,扫干净车身的积雪,抱着一床褥子铺在车板上,扶着辰阳躺上去,又抱了一床被子紧紧裹在辰阳身上,将伞把斜插进车档的窟窿里,大伞护住了辰阳的上半身。
大雪中,年近七旬的姥爷推着架子车显得异常吃力,本就坎坷不平的乡间土路在雪中更是泥泞。一会儿推一会儿拉,不到二里地的路程,足足走了近四十分钟。
“这不是俺庆大爷吗?这是咋了!”
大队卫生院的大夫一边询问一边慌忙将有些昏睡的辰阳抱进治疗室。
“俺小外孙,应该是发烧了,我摸着头烫嘞很啊,你快给看看!”
姥爷急促的喘着粗气,围在大夫身边催促着。
大夫叫醒昏睡的辰阳,让姥爷抱着为他测量体温,用小手电照了照嗓子,又拿着听诊器反复在胸口移动着,询问着辰阳哪里不舒服,辰阳也只是含糊不清的一个劲儿说冷。
少顷,姥爷将体温计从辰阳腋下拿出交给了大夫。
“我嘞乖乖,都四十度了!先打个小针退烧,得赶紧挂水!”
……
“大爷,这大雪天嘞,咋是你把孩子送过来嘞!”大夫拍着辰阳的手背,寻找着下针的血管。
“他爹娘进城打工了,把姐弟俩都放俺儿家了!”姥爷看着又睡过去的辰阳,轻声叹了一句。
“那俺贵明大哥嘞?”大夫解开辰阳手腕上的止血带,调试着滴速。
“跟媳妇儿一起领着三闺女去老大家啦!这不是马上快过年了!姥爷扯闲篇似的随意的回答着大夫的问话,只不过声音却越来越小,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没听见自己在说什么……
80年代开始,计划生育严格起来,到了90年代更是达到顶峰。在农村,与基层计生办斗智斗勇的场面随处可见,因为会定期的挨家挨户上门检查,以至于很多孕妇怀了孕也不敢让人知道,在可能被强行流产的高压下,导致了很多人的背井离乡。重男轻女的固化观念,使得人们想尽办法的生儿子,良心未泯的人在生下女婴后要么直接送人,要么暂时寄养,要么接受超生罚款……在这种儿子是宝,闺女不如草的魔化思想下,越穷越生,越生越穷,也成了那个大时代下一道深刻的烙印。由此衍生出的诸如《超生游击队》一类的文艺作品,在轻松诙谐下也一定程度还原了当时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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