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陆梧出了洛阳城门,看到了等在路边的大吉与中年人。陆梧将稍沉的包袱放到了租来的马车上。
说是马车,其实就是一块板子加两个轮子,很是寒酸。
临近傍晚,三人来到了临洛乡。中年人驾着车来到了陆梧家门前,中年人道了声“别做傻事”。
打了声招呼,中年人架着马车走了。车上放着昨天陆梧让大吉带给中年人的猪肉。
陆梧深吸了口气,转身,推开门。说是门,不过是木棒绑起来做成的柴扉。
院子里很冷,好像初春残留的寒冷还在院子里赖着不走。陆梧再次深吸了口气,走进屋子。
屋里有个妇人,在灵堂前一张一张的烧着纸钱。在火光的映射下,陆梧看到眼前这个妇人的头发已经斑白了。明明之前她还是一头乌发啊!
“娘”,陆梧跪倒在灵堂前,颤抖的发声,“我爹到底是咋去的?如果是小人作怪,我一定,我一定……”
“儿啊,你今年十九了吧?”
“是,娘”
“明年就弱冠了,真快啊。娘知道你有本事,能照顾好自己。冯里长昨天让人送来了十贯钱,说是看我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发善心用来周济我们的钱。”
百颗铜钱为一佰,十佰为一贯。
“而朱家也派人送来了棺材,说乡里乡亲的,他们想帮帮忙。”
“娘想了想,十贯钱,不少了,能给你取上媳妇,你现在也是个有手艺的,以后日子没有为娘应该也会过得不错吧”
“娘,你在说什么傻话,我阿耶到底为啥去的?”陆梧攥紧了拳头。
“十贯钱,足足有万钱,真不少了。那朱家借里长之手送来十贯钱,自己又送来棺材,这是为啥,那钱是你阿耶的买命钱啊。”妇人没理儿子,自言自语道。
“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耶是怎么被那朱家带人打死的?”
“那天晚上,朱家的小兔崽子跟他家的几个仆人护院许是喝了酒,来咱家里闹。然后对我动手动脚,还说你在京城被去了差事,你阿耶气不过,就打了那小兔崽子一巴掌。然后那小兔崽子就让仆人一起上来打你阿耶,我上去拦,头被推的撞到桌角,晕了过去。我醒来再看你阿耶,已经,已经,没了气息。”陆梧看着眼前仍在烧纸钱的妇人,吸了口气。
“娘,这钱我不要,这事也不算完。我要……”
“这事就这样吧,咱斗不赢的。朱家让里长送来钱,就是把不想落人话柄。告官,你也是当过差的人,知道官只认钱,咱告不赢的。说不定你还会落个诬告的罪名。你拿着你阿耶的买命钱娶个媳妇,然后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妇人平静得很。
“娘,我……”
“行了,天也不早了,你回来也累了,明天还要送葬,早些歇息吧。”
……
早上,陆梧看着眼前早已没气的妇人,泪流满面。
倒头纸,入殓,告庙,报丧,破孝,设灵棚,请厨,泼汤,破土,起灵,摔老盆,路祭,安葬,圆坟。陆梧沉默着将父母送走。
三天后,陆梧将父母二人一起下葬。乡里老人说今儿二十八不宜下葬,陆梧说再不下葬阿耶都快臭了。最终还是下了葬,而陆梧在坟前跪了良久才起身回家。
接下来几天,陆梧在乡里与人来往,谢谢各家大小伙子的帮忙。他家在乡里没有宗族,是从他爷爷辈才迁来的,估计祖上还阔过,他阿耶才会在家教他读书,还让他去洛阳城里寻差事。
几天来往下来,他知道了一些他之前不知道的事。陆梧这几年赚的钱送回家,想让他阿耶用钱免了爷俩的劳役。老人说,他阿耶总说要为他攒娶媳妇的钱,就还去服劳役,常年干活,身体也就渐渐不行了。陆梧沉默了许久,谢过老人就回家了。老人在门口叹息道:“多好的孩子啊,可惜可惜……”
……
“二月二,龙抬头,家家欢喜无忧愁,坟前烧纸少饮酒,坟中二老请勿忧。”
“爹,孩儿不孝。娘,今儿你头七,孩儿在这跟您告个罪。孩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您二老别担心。”
坟前大风起,黄纸带着火焰从空中落下,似乎要说什么。而那少年头也没回的走回了家。
今夜无月,但村里的人依旧欢喜。老人欢喜儿孙平平安安,小孩欢喜姊姊做的吃食,汉子欢喜婆娘热的浊酒,娘子欢喜孩子满堂笑声。(注:“姊姊”是在北地等同于“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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