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家人将这块金元宝传来传去,他们都是第一次见这物件。放在手心里,凭着很沉的分量就基本上可以认定这是真东西了,从表面上模糊的字迹估摸这个金元宝存世已久。
“这东西可不敢让别人看见了”,侃娃的母亲郑小女一辈子都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因在娘家时排行老小,又是个女孩,所以就有了名字郑小女。打从她进了家门,就从来没跟村里谁多过事,过日子倒也勤勤恳恳。那时候,刚赶上改革开放头几年,祥海本想出门学着做点生意,也正是因为郑小女怕这怕那的才没去成。后来祥海的父母又相继离世,加上侃娃呱呱落地,所以也就再没有出门做生意的念想了。
“怕什么,我又没偷没抢,自己捡的还不兴说一下啊”,侃娃摆出无所畏惧的样子。
侃娃的父亲接过元宝拿到手里再仔细看了看,然后把元宝放到了侃娃的手里,“你妈说的对,这宝贝谁见了都高兴,但也是个惹事的东西,你就先把它收起来吧,等以后再说。”
侃娃把元宝交给了淑凤,示意她收起来,淑凤便拿着元宝回自己的房子了。
“爸,以前听村里的老人讲过金衣人和银衣人的故事。说是如果梦到了就会捡到金子或者银子,对吗?”侃娃很认真的问父亲。
侃娃的父亲点点头,“是有这个说法。”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说法呢?好像神话一样。”侃娃疑惑的看着父亲。
祥海皱皱眉头想了想,然后说,“打从我小的时候就听村里人说,咱们村子在旧社会很有名气,是周围十里八村人人皆知的富村子。后来跟一个外号叫红狼的土匪结了怨,村子就被那伙土匪放火烧了三天三夜。只有一部分人从密道逃出去了,剩下的人都被火烧死了。之后因害怕土匪再来,重新回村的人就很少了,那些回来的人就是如今我们这些万福村人的先人,也正是他们那代人传过金衣人银衣人的说法。”
侃娃摸摸脑门,“真神了,我就梦到过金衣人和银衣人。”
“是吗?什么时候?”祥海听了有些惊奇,毕竟这样的神话还是第一次发生在他的身边。
侃娃微微笑一下,“咱们种秋之前,就是晒麦子那几天,黑子咬死过一只獾子,还记不记得?”
“记得!”
“就是那夜,我在万福山后山的山梁上做了一个梦,梦到金衣人和银衣人了。当时我带着黑子在山梁上休息,我梦的很真切,眼见着金衣人和银衣人在我不远处嘀咕,还不时的朝我休息的方向指指。当时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呢,后来黑子咬了两声,我一下子惊醒了,才知道是在做梦呢。我当时还给淑凤说过,她没当回事,我也就不当回事了,这块金元宝就是在后山的山崖下发现的。”
说到这里,侃娃叹了一口气,他又联想到了他的爱犬,“哎,可惜黑子了。”
“还真的有这事?”侃娃的母亲听到这里一脸的好奇。
淑凤这时进了房子,也凑到侃娃的跟前听。
侃娃的父亲听了侃娃的叙述后却突然笑了,“巧合,这完全是巧合。”
刚才大家的好奇心被他这一笑反倒弄的莫名其妙了。
侃娃的父亲走到炕边坐到了炕沿上,“如果真照以前老辈人说的那样,那可就不只一块黄金了,那可是成罐的黄金成罐的白银啊。这种事情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传说毕竟也只是传说罢了,世间哪有那么离奇的事。我觉得你倒是应该感谢黑子,若不是去埋它,那你连一块金子也拣不上。”
这样一说,其他人都好像从刚才的疑惑中如梦初醒般。侃娃也觉得自己有点神神叨叨了。
从现实角度来讲,不过是捡到一块金子罢了,哪有那么神乎其神。但侃娃寻思,这块黄金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呢,难不成是谁跑到后山山崖上扔下去的?于是他又说出了自己的这个疑惑,母亲和淑凤刚才似乎有所解惑的心态又随这个疑问再次迷惑起来。
“那里曾经出过‘皇上’。”
“啥,还出过皇上?”淑凤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奇的问到。
“是的,这个事情好像在我们县志里都有记载呢。旧社会时候,大概也就是电视上常讲的军阀混战的那个年代。大水峪里有一个姓李的农民召集了二三百村民,准备用扁担锄头打天下。于是自封了皇上还缝制了龙袍,那也是一路浩浩荡荡的顺峪里就出山了。当然很快就被当时的地方政府镇压了,那条路线就经过后山山崖下的那个乱石滩,你捡到的那个元宝会不会就是从他们筹集的盘缠中丢下的?”
祥海说完稍微沉思了一下,接着又说,“这元宝也有可能是八路军游击队丢失在路上的,解放前,游击队经常在万福山里出没。从山前到山后,到处都有过他们的踪迹。不光是在万福山,游击队还能沿山梁一直走到西山,再顺西山的黑牛沟上去一直到板桥崖,他们的活动范围很广。”
“西山有板桥崖吗?”侃娃也跟着父亲的思路走了,把金元宝的事抛到脑后了。淑凤去厨房准备做晚饭了,锅盖一动,案板一响,侃娃的母亲就坐不住也去厨房了。
侃娃的父亲端过大茶缸喝了一口浓茶,“顺黑牛沟上到西山山顶,然后不断地往深山走,就到了一个山崖。山崖的对面也是山,中间只有五六米的宽度,却深有百尺。在这边山上就能看到对面山上的山洞,却只能看到洞口。其实顺山洞进去,里面却有个大院,还有凿出来的一排窑洞,那时候游击队就是靠木板搭桥来回出入的。”
“游击队可真厉害,找了这么个地势,进可攻退可守,还能在里面凿出一排窑洞来,那得要多少人凿,又得凿多少天啊?”
“听老人说,那些石洞是更早就有的,说是清代时那里就住过道人,至于石洞是什么时候有的,谁也说不清楚。”
说完之后,侃娃的父亲又喝了几口浓茶,清了一下嗓子,“再有可能就是土匪留下的。”
“留下的什么?”侃娃的思路被父亲带了一大圈,听到父亲话题突然转了,一下子竟没有反应过来。
侃娃父亲笑了,“还能是什么,肯定是在说你拣的那块金子啊。还没有游击队的时候,山里就有土匪了。后来游击队走了,跑掉的土匪又去了万福山。直到解放的时候,才把土匪消灭了。”
侃娃可算是长见识了,一下子听父亲讲了这么多,看来父亲小时候没少听故事啊。想到这里,侃娃笑了,边笑边给父亲发根香烟并且把火点上,自己却不当着父亲的面抽,这是对父亲的尊重。
“爸,您知道的挺多啊。”
“哎,也没啥,我们小的时候都是为了填饱肚子忙活,根本没有条件读书啊。上个小学能认些字就很不错了,闲的时候就是一群小孩围着村里的老人听故事。”
“嘿嘿……,要不是这个金元宝,还不知道你能讲这么多故事。”
“行了,这可能也就是你的一点点运气。不要再多想了,想那么多没用。收好就行了,你这从结婚到现在也快有几个月没干活了,该想办法挣钱了。以后得慢慢地想一个正经营生做,光是做土工来养活家庭不是很容易。这往后淑凤再要个孩子,压力就更大了。”
“哎,知道了,这段时间不是刚忙完种秋嘛!”
父子俩又把话题聊到了庄稼上……
“爸,吃饭了。”淑凤在厨房已经做好了面条。
侃娃大声问淑凤,“啥饭?”
“油泼面!”
“好,来咧!”侃娃边喊边跟父亲出了房子。
(二)
转眼,又到秋收了,这又是个收获的季节。正如大家料想的大丰收,家家门口都晾满了拨了皮的玉米棒子,金灿灿的。那些太嫩的玉米棒子会被人们挑出来直接煮来吃,白天劳作,便是晚上来煮。于是浓浓的玉米甜香味在一夜之间就全散发出来笼罩了整个村子,那种天然绿色食品所散发出来的香气正是丰收的味道,是勤劳的味道,是幸福的味道。
接下来几天,旋耕机的声音在村子四周的田地里响起了。先进的旋耕机都是带有播种功能的,于是各家各户只需要拿着小麦种子在地头排队等候就行了。过去全家一起劳作需要花费一个星期才能种完麦子,现在每家去一个人只需要半天功夫就忙完了,而且非常轻松。机器把人力解放出来了,但另一方面,种地所需的费用也上去了,化肥的价格也比前两年高出一倍多。
既然种地不需要那么多的劳力了,那就得想办法出去挣钱了。只要有了钱,生活质量就能提升了,很多问题也都能解决了。大量的村民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在这一年种完麦子后,村里很多年轻人都到大城市去打工了,而有点手艺或者头脑更聪明的人则会在大城市相应的找一些小生意做。也正是这些原因,大城市里出现了更多的农民工,也出现了更多让城管头疼的小商小贩。
满贯和浩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一边抽烟一边商量着去哪个城市打工呢,正好看到侃娃骑着摩托车从家里出来,满贯就大声叫侃娃。
侃娃把摩托车停在他俩旁边,“叫我咋哩?”
浩哲从怀里掏出香烟给侃娃发了一根,侃娃接过来放在了耳朵上夹着。
“侃娃,我和浩哲商量着去南方还是去北方打工呢。”
侃娃扭转摩托车的钥匙灭了火,“北方这时候该冷了吧,你不觉得咱们这里现在早晨和傍晚都是凉飕飕的?我看还是南方好一点,不过你们急着干吗呀,为什么不等到过完年(春节)再出去呢?”
满贯用右手搭着浩哲的肩膀,“村里的年轻人很多都去打工了,别的村也是一样。你说我们还能在村里呆的住吗?再说了,现在出去打工,等到腊月底回来也能多挣点钱过个好年么。”
“这倒也是”,侃娃看看他们俩,“不过,工作有你们说的那么好找吗?”
浩哲笑着说,“那当然了,你没听新闻说,很多城市都出现了用工荒。”
满贯也在附和着使劲点头。
侃娃想了一下,“也行,你们家里都不用太多操心,出去看看,长长见识也是好事。到外面落住脚了,就打个电话回来。”
“那肯定了,到哪里还能忘了‘战友’啊。”满贯说完抽了一口烟,“哎,今晚再进一次山吧,抓个猎物也好给我们两个饯行啊。”
“对对对,这样多好啊”,浩哲也非常同意满贯的说法。
“还是不去了吧,这段时间天凉了,山里面的晚上就更凉了,而且露水很大草很滑,我觉得还是有一定危险的”,侃娃说完这局话,心里有一丝难受。
“行吧,那就不去了”,浩哲看到侃娃的表情似乎揣摩一二,“你骑摩托车要去干嘛?”
“我要去山里联系一些原料,等以后有时间了再详说。”
“好吧!”
侃娃发动摩托车,出了村向北驶去……
浩哲猜对了,侃娃不想去狩猎,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怕想起黑子。
侃娃是去山上的石灰厂联系石灰。本来以前都要联系这个生意的,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拖到了现在。
整个山脉从东往西看,山脚上、山腰上、山梁上,到处都是石灰厂的点缀。那点缀的地方就有白烟冒出,这些浓浓的白烟常常会汇聚起来向山下进发,最终将山下的村子笼罩在烟雾当中。
这些石灰厂给原本穷苦的山里人带来了财富,也给整个万福山所环抱的土地以及土地上所建造的村子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污染和伤害。政府虽然不断地进行治理,但还是收效甚微。关键原因还是因为贫穷,山里人每天都要吃饭啊,山里的孩子也需要上学啊,山里的人也希望能有更高层次的精神娱乐啊。如果能够在城里招揽几个大的企业在农村建厂,这个问题就好解决多了。
侃娃进了一家石灰厂,问了一下当前石灰的价格,竟然每吨上涨了二十块钱,这也涨太快了。负责人苦笑了一下,没有办法,政府管的紧,不让山民炸山拉石头。山民都是晚上偷着放个小炮,然后第二天拉点石头,这样不仅增加了危险,还减少了入窑的石头量。这种情况下,要保证石灰厂的运转,不涨不行啊。
侃娃又去了几家,涨幅都差不多。他想了一下,给他的同学刘淮安拨通了电话。
“淮安,我现在就在山上呢,我问了好几家石灰厂。”
“涨价了是吧?”侃娃还没有说完,刘淮安就已经知道侃娃要说什么了。
“这个情况我半个月前就了解了。”
“那你看怎么办?”
“怎么办?水涨船高呗。没关系,我这边也相应的涨了。还跟以前一样,你只要送到,我给你每吨提成五块钱。我现在向西安周边的几个石灰粉厂同时供应石灰块呢,你只要送过来的我都要。你算算,每天如果能保证两车,那可就是好几百块钱啊。”
这个生意对于侃娃来讲,那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他从来没有想过一天可以赚好几百块,而且还可以每天都赚。
这是刘淮安特意给侃娃的机会,他也是想着帮帮侃娃。
刘淮安原本和侃娃都是一个镇的,刘淮安在镇南边的南刘村,两人关系从小就非常要好。小时候在一起读书,都是在班里后排坐着的,也因此,俩人从小就成了铁哥们,一起和别人打过架,一起去果园偷过苹果,后来又一起学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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