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天气很好,一弯红月当空照耀,红色的月光透过窗户的铁栅栏,斜斜地映在房屋中央的单人床上。
林圣阳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缓缓睁开双眼,扭动了几下脖子,伸了个懒腰,略略活动了一下,穿上拖鞋,站起身来。
对本书的作者和读者来说,这里是一个平行宇宙。但林圣阳并不是穿越过来的,这个世界的月亮从来都是红色的,对他来说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华人之中,历代相传一些呼吸吐纳的功夫,都说是可以吞日精,吸月华,从红月的光芒中吸取神秘的力量,甚至觉醒一些奇异的能力。这种说法一直都被视为传说,大多数修炼者都没有能够觉醒异能,但修炼之后,个个都耳聪目明,身强体健,所以仍然有很多人勤练不辍。林圣阳则是极其稀有的例外,他早就已经觉醒异能了,按家族笔记上的说法,他已经成为一名觉醒者了。
林圣阳对自己的异能很满意,他现在是哈佛大学医学院的学生,立志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而这种异能,在这个时代,几乎是每位外科医生都梦寐以求的。
他目前所在的,是麻省红月医院住院楼三楼的一间单人病房。不到10平方米的小屋,正中间摆着一张单人床,墙角放着一个书桌,房间狭小,书桌和床之间,勉强挤进一张凳子。桌上散乱地叠着七八本书籍资料,其中一本翻开了,倒覆在桌上,旁边放着一个水杯,杯子里还有半杯清水。
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扭头看向门边,门边的地上放着一个餐盘,里面是一份土豆炖牛肉和一个面包,看起来一口没有动过。
他觉得自己的肚子咕咕作响,叹了口气,取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半夜十一点五十九分了。抬头看了看窗外,无奈地摇了摇头,回过头来坐下,取出一支钢笔,从那些书下抽出一叠白纸,白纸顶端印着英文的“病情观察”字样。
他没有开灯,就着明亮的月色,在白纸的正中间,大大地写上了一个英文单词“Nrl”。然后在白纸末尾签了名,写上了一分钟后的日期:11/26/1892。
今天是隔离观察的最后一天了,天一亮,他就可以出院了。但是,他再也见不到艾米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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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莉是蒙特霍利女子学院医学专业的学生,和林圣阳同一届。她被分配到库克医生的医疗组里。两周前,她和林圣阳一起去实验室,正巧遇到了那个怪人。
艾米莉对林圣阳颇有好感。华人在海外,最容易受人歧视的往往是头上的辫子,林圣阳祖上师从陈近南,算得上是“天地会”的嫡系,家里一向暗中结交豪杰,矢志反清。在国内没有办法,一到海外,自然早早就把辫子剪了。他来自神秘的东方,身高一米八十多,外貌英俊,成绩总是在班里前几名,有时去图书馆,都会被女孩子搭讪。
库克医生早就结婚了,家里已经有了五个孩子,却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往艾米莉身边凑,他是艾米莉的指导老师,艾米莉也不好轻易得罪,所以每次午饭,都来拉上林圣阳当挡箭牌。林圣阳这时情窦未开,但有个漂亮女孩子相伴,只要不影响他看小说和做实验,自然就是一件极快乐的事情。
有一次和艾米莉一起吃饭,请艾米莉吃了自己带来的酒酿。艾米莉嘴角沾了一颗米粒没有擦干净,他笑着用中文的谐音称呼艾米莉为小米粒,被艾米莉追打了一路,但小米粒这个昵称,也还是成了林圣阳对艾米莉独有的称呼。
那个中午,林圣阳的指导老师安吉洛医生在做一个实验,顾不上吃午饭。林圣阳陪艾米莉吃完饭后,帮安吉洛医生带了盒饭去实验室。林圣阳午饭时和艾米莉聊了安吉洛医生手头正在做的实验,她很感兴趣,况且也不愿意午休时回去独自面对库克,就跟着林圣阳一起过去了。
两人进了实验室,看到安吉洛医生的实验室里还有一个人,正在和安吉洛医生激烈地争吵着,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他们停止了争吵。
那人扭过头来,林圣阳和他对视了一眼。那人几乎和林圣阳自己一样高,只是骨瘦如柴,行走步态,像猫一样优雅。他头骨棱角分明,有着和撒旦一样的面容,长着像莎士比亚一般的眉毛和一双猫眼石一般颜色的丹凤眼,他的每个举动中,似乎都蕴藏着一些诡异又让人迷惑的东西。林圣阳在他们刚才的争吵声中,隐约听到安吉洛医生叫他“霍华德博士”。
霍华德也注意到了林圣阳,不由大感诧异,说道:“安吉洛医生,这是你的学生么?你竟然收了个华人当学生?”
安吉洛医生回答说:“是的,你在清国那么多年,应该会发现,华人当中,有些人非常优秀吧。”
“华人?优秀?”霍华德笑道,“安吉洛医生,所有的凡人,都不可能优秀的,无论他是白人还是华人。
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很优秀,那么他一定是一个觉醒者,或者暂时还没有觉醒,但迟早会成为一个觉醒者!”
安吉洛医生沉着脸说:“八年前,你为了证明这个观点,杀了二十八个科学家。你还不认错么!”
“哦,不不”,霍华德笑道,“那是我选择的方法不对,当然,他们的运气也确实都不好。
在生死关头,一个具有潜力的人,是一定能觉醒的,我对此深信不疑。
每个表现优秀的人,都是潜在的觉醒者,只要让他们徘徊在生死边缘,他们一定能够觉醒的!
当然了,我之前的想法是有点太狭隘,表现优秀并不一定要有很高的社会地位,就算是社会最底层,也有很多优秀的人,比如有的人特别聪明,有的人特别健壮。
这几年,我在清国做了很多实验,许多美国人都对华人有偏见,认为他们是劣等人,可是这八年来,我激活了十二个觉醒者,整整十二个!每一千个受试者里就出现了一个觉醒者!”
安吉洛医生已经掩饰不住愤怒了:“也就是说,这八年里,你杀了一万两千个人!”
艾米莉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听到杀死了一万两千个人这种话,脸上的神情也紧张了起来,林圣阳悄悄向前迈了一小步,挡在了艾米莉身前。
霍华德笑着说:“不不不,没有那么多,徘徊在生死边缘,不一定就真的要死。还记得欧洲人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征服世界的能力么?
黑死病,那场席卷全欧洲的黑死病!从那之后,欧洲的觉醒者数量远远超过了亚洲人,欧洲的舰队纵横七海,所向无敌。”
“八年前,我找到了黑死病的感染源,”霍华德停顿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K-006,我就是用它在清国进行实验的。”
安吉洛医生问:“那你回来做什么?”
霍华德无奈地说:“我们的消息有点错误,都说清国的司天监和天地会势不两立,可是他们竟然合起伙来对付我。而且那几个该死的觉醒者丝毫不懂得感恩。我激活了他们的异能,给了他们权势和财富,可他们居然全部背叛了我!我被击败了,不过这是暂时的,我还是会回去的。
当然,既然回来了,我会在波士顿继续我的实验,或许可以看看在伟大的白人中间,觉醒者的比例究竟是多少。
我总觉得,觉醒者的比例应该还能再提高,也许是很多人死得太快了,还来不及觉醒。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你是整个马萨诸塞州最好的医生,或许你有办法,能让他们死得慢一点。”
安吉洛医生手指门外,说:“我不会帮你的,滚出去!”
霍华德笑了起来,笑声和猫头鹰的叫声一样尖利:“不不不,这不是请求,安吉洛医生,你不可以拒绝!”
霍华德探出右手,一只小灰老鼠出现在他的掌心。他一扭身,托起老鼠甩向林圣阳。
林圣阳右手向后探,按住艾米莉的腰向侧面躲开,那只老鼠在半空中突然直线下降,落到了林圣阳脚下。然后快步冲了过来,经过他们两人身边,向门口跑去。
安吉洛医生伸手到实验台边上,按下一个按钮。当老鼠来到门口时,地板突然往下一翻。老鼠直接掉了下去,地板又自动关上了。
霍华德对林圣阳和艾米莉说:“K-006每隔二十年,感染机制就会发生变化,这次的机制很像流行感冒。按我之前的实验,感染者通常在第七天死亡,死亡率是50%,有千分之一的概率成为觉醒者。祝你们两位好运。”
“另外,”霍华德扭过头去,对安吉洛医生说:“七天之后,会有下一批受试者来找你的,安吉洛医生。”
说完之后,霍华德摘下帽子,团团鞠了个躬,然后戴上帽子,迈着轻盈的猫步走出门口,地板完全没有异样,他的体重好像比老鼠还轻。
安吉洛医生又按了一个按钮,地板自动打开,一个笼子慢慢升出地面,里面空无一物,那只老鼠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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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吉洛医生对林圣阳和艾米莉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从抽屉里取出三副口罩和手套,把其中两套扔给林圣阳,然后自己把剩下那套匆匆戴好,林圣阳和艾米莉也跟着做了。艾米莉还是一片茫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安吉洛医生说:“你们两个已经被感染了,注意不要和别人接触,我这就安排病房,你们先入院观察。还有,今天的事情一定要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随后,艾米莉和林圣阳就分别进了传染病区的隔离病房。
感染的前五天,两个人几乎都没有什么异常,艾米莉只是渐渐出现轻微的头痛,稍微有些咳嗽,但到了第六天,她的病情突然急转直下。1892年近代医学才刚刚起步,病毒和细菌等概念,都是最近几十年才逐渐引起重视的。1889年,也就是三年前,才有医生发表演说,指出戴手套进行手术,病人的感染率会大幅下降,麻省总医院会为医生准备口罩和手套,已经是非常先进的做法了。所以,安吉洛医生对艾米莉的病情几乎毫无办法,只能一天天记录她的症状直到她离开人世。
也许是个体差异,也许是在医院里得到了比较好的照顾,艾米莉直到11月21日凌晨才去世,从感染到死亡大概用了十天半时间。
在此之前,也就是上周六,一辆马车带来了三名患者,这就是霍华德说的下一组受试者了。当天,三个病人和车夫一起被送到隔离病房。
在艾米莉家人的允许下,她的尸体被解剖观察,她的肺被制成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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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圣阳有点庆幸自己目前为止完全没有任何症状,应该没有感染。但是艾米莉的死仍然让他感到悲伤。她真的是一个善良可爱的女孩子呢。
窗外传来了金属敲击声,林圣阳转过头去,看到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大男孩正在拿一把汤勺敲击着铁栅栏,正是他的伴读书童知墨。
林圣阳一个大跨步迈了过去,伸手从栅栏缝隙里拿起对方递过来的饭盒,放在桌子上,解开绳子。他打开一看,是一条炸鱼,一碗米饭,一小碟榨菜。他食指大动,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知墨却一眼瞥见了那张病情报告,气哼哼地小声说:“少爷,刚才你在写报告的时候,还没过十二点吧,你又提前写报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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