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黑脸汉子,腰间插着两把大刀,右手托着个酒坛子,摇摇晃晃一副站立不定的样子,脸上醉意浓烈。余有财脾气甚好,虽听此人口出狂言,却是耐得住性子,并不发作;何义云却是少年心性,不免义愤填膺,只听他怒道:“你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言不惭?”
那醉汉全身散布酒气,但见他轻轻瞥了一眼,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嘴里“啧啧啧”怪叹,足见傲慢已极。他又捧起酒坛对嘴猛喝一口,擦一擦嘴角,这才不慌不忙说道:“嘿嘿,你这小子年少无知,于这其中的隐情却又不懂了。丐帮又算的了什么天下第一了?想当初丐帮帮主史火龙好好的一个人,练功练了个全身瘫痪,落个不死不活,听说还不明不白死在小人手里,哪里算的了什么英雄了?还有,丐帮自己的降龙十八掌,嘿嘿,要靠别人转述,这不是天大的笑话?这样还敢妄称‘天下第一’?没得让人笑掉了大牙!”
余有财一怔,心想他说的尽是实情,脸上微微一红。当年元军南下灭宋,由于襄阳一役,丐帮精英丧尽,元气大伤,至史帮主时已黯然无光。丐帮的传世神功降龙十八掌也因此残破不堪,只余一十二掌,原本厉害的杀着尽数失传,若非张教主代为转述,这一十八掌如今难以学全。史帮主死于小人算计,还被旁人冒名顶替,丐帮深以为奇耻大辱,是以数十年来谁也不提,江湖上却偶有流传,旁门左道常常因此笑话丐帮。(详情见于金庸小说《倚天屠龙记》中)余有财听那醉汉说出本帮恨事,心里羞愧难当,暗香:“他说的确是事实。天下第一,呵呵,当真不敢再称。”
何义云却是不知其中来龙去脉,听那醉汉语气嚣张,只道是胡编乱造,不禁气往上冲。他自与余有财喝酒聊天,余有财又待他极好,自己内心深处早当他是至交好友,听那醉汉辱及丐帮,便如是侮辱自己一样,怒气愈盛,这时再也忍耐不住,顺手便从桌上拿起一只装满酒水的瓷碗,喝道:“胡说八道!你若胜得了我,再辱骂丐帮不迟!”暗运巧劲,潜注内力,酒碗便平平稳稳向对面飞去。
那醉汉见酒碗来势并不猛烈,但是碗里的烈酒却是一滴也没洒出,知他内力必有独到之处,便认真了起来,笑道:“来得好!”待酒碗即将飞至,右手酒坛轻轻一带,酒碗便平平整整撞在地上,摔了个稀烂,酒水撒了一点。
那醉汉摇了摇头,脸上略带惋惜:“可惜,可惜!糟蹋了如此珍贵的美酒。”
何义云暗暗心惊,起初他以为对方只是嘴皮子了得,未必有什么骇人武功,待到见那醉汉轻轻巧巧就化去他的内力,才明白对方武功实不在他之下,心里也重视了起来。
那醉汉努一努嘴,笑道:“小兄弟,我与你无冤无仇,咱们莫名其妙地打起来,好没缘由,不如我请你喝一碗酒。”从旁边桌子上捡起一只酒碗,满满地倒了一碗酒,右手一甩,酒碗向何义云飞去。
何义云见酒碗飞来之势猛烈,酒碗周边竟发出飒飒风声,可见对手使足了力气,不敢小看,绝对不可硬接,一时之间犯了难。
忽听得余有财喝道:“好功夫,我来喝阁下一碗酒。”
只见余有财抢上一步,右手微晃,使出“四两拨千斤”的功夫,轻轻松松化去对方极猛烈的内功,那酒碗结结实实被他拿在手里,竟没有一丝碰撞。余有财捧起酒碗大喝一口,赞道:“好酒!”
这一下大出那醉汉意料,万料不到对方内功如此精湛,只怕不在自己之下,心道:“看来这化子果真有点真才实学,丐帮的功夫也不是完全吹牛!”他内心既对余有财生了忌惮,又不想与丐帮结下梁子,便欲化干戈为玉帛,笑道:“化子好本事,我服了你啦。”
余有财为人大方,也笑道:“来来来,不打不相识,咱们再喝他妈的几大碗酒。”
何义云微感尴尬,自己不分青红皂白与人动手,本是冲动,原是为了丐帮出头,但是余有财却对此并不在意,如此一比,自己的气度反而小了。心想:“这人武功不弱,虽然说话颠三倒四,未必便是个坏人。我先动手跟他打起来,日后说出去,倒也是我的不对。”他为人本来慷慨大方,也分得清事理,如此想通之后,对那醉汉的恨意便消去了七八分。
那醉汉嘿嘿直笑,左手拉着何义云,右手拉着余有财,领着两人在一张桌子前坐下了,自己再一屁股坐下,这才大喊大叫道:“小二,再来两坛好酒!”可是适才三人争斗,众人都怕受到波及,跑的跑躲的躲,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这时哪有人应话?
那醉汉连叫了几声,不见有人应答,便破口大骂起来。何义云眉头紧蹙,心道:“这人喜怒无常,虽然是喝醉了酒,看起来却也不像正道人士,还是少接触为妙。”转头看向余有财,见他脸上笑嘻嘻的,浑没有想到此节,不禁暗暗好笑:“旁人只要请你喝酒,你就不管人家是好是坏啦。”
那醉汉骂了几句店小二的祖宗十八代,接着又骂起元朝皇帝,说他们昏庸无道,最后骂到宋元的王重阳、张三丰等武学大家,说他们不会教弟子,武功越传越弱。何义云起初听起来还觉得新鲜有趣,待到后来不禁生出厌恶,寻思:“这人说话倒像个疯子。”转念又想:“我又跟一个醉汉计较什么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醉汉骂的累了,终于停嘴歇息。半晌功夫,只见小二哆哆嗦嗦走了过来,双手捧着一坛酒,显然是被骂的怕了,这才不敢不搬酒上来。小二把酒一放,语气颤抖道:“几位大……大爷,您的……酒……”
那醉汉道:“且慢,你先别下去。”小二道:“是……大爷还有什么吩咐?”
只见那醉汉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大盆,足有洗脸盆那么大,一言不发,便往盆里倒酒。何义云大感奇怪,不知他要干什么,头凑得稍微近了,想要一探究竟。
那醉汉笑道:“你将这盆酒喝了,这十两银子就是你的了。”说完当真从口袋里摸出几锭银子,也不知是否有十两,啪的一下,便扔在桌子上。
那小二本来十分害怕,待看到了这十两银子,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时间竟将心中的恐惧抛的一干二净,忙道:“大爷但有从命,小人哪敢违抗?我喝,我喝!”
那醉汉笑眯眯地把酒盆递给小二,那小二举起便喝,半晌四周寂静无声,只闻“咕噜咕噜”的喝酒声。何义云和余有财对望一眼,脸上都是迷茫,不知那醉汉搞什么名堂。
一盆酒甚多,小二酒量又是不大,只见他红成一张关公脸,嘴里打着响嗝。他把酒盆放下,擦了擦嘴,正准备开口要钱,突然脸色一变,张开嘴却不说话。众人只听他“啊啊”直叫,有时连带干呕,可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那醉汉捂着嘴哈哈直笑:“哈哈,哈哈,老二这‘蚁虫粉’还真有趣,果真是说不出来话了!”
何义云忙凑近那小二身边,扒开他的嘴巴一看,只见一张舌头都烂掉了,脓血不断泌出,这才明白那醉汉竟在酒量下了毒,怒道:“你这人好不歹毒,他与你无冤无仇,你害他做什么?”
那醉汉笑道:“我也不是有意害他,谁叫他见了美酒便急不可耐,也不问清楚到底能不能喝。”向那小二招招手,笑道:“老弟,你也别干着急,过来,我有法子救你。”
那小二不知想说什么,又是“啊啊”几声直叫,忙跑到那醉汉身边。那醉汉笑道:“张开嘴,忍着点痛,我要施法啦。”只见他掏出一把剪刀向那小二舌头剪下,那小二还没反应过来,舌头便被剪去了半截,痛的他在地上直打滚,鲜血流了一地。
那醉汉笑道:“把你舌头剪了,岂不就不痛了?”
何义云从没见过这种荒唐事,起初以为这醉汉只是喜欢胡闹,捉弄完后必然会向小二送上解药,是以也没有发作;待见到他竟然这般残忍,二话不说,就把人家一块好好的舌头活生生剪去半截,此人之恶,比江浙交界的青龙寨更为显著。正准备取出长剑,却发现背上空空如也,这才想起宝剑早已向余有财换那猴儿酒喝了,脸色微变,便要向余有财借剑讨敌。
却见余有财不动声色,淡淡说道:“阁下是‘湘西四盗’的哪一位?”
那醉汉一怔,将余有财上上下下反复大量了一番,笑道:“你这化子倒有点见识,认出我是‘湘西四盗’。不错,我正是湘西四盗的阮荆丛。”
余有财道:“我听说湘西四盗一向在潇湘一带胡作非为,这‘蚁虫粉’正是‘阎王友’路道远的拿手好戏。嗯,你是‘双刀流’阮荆丛,以双刀驰名江湖,湘西四盗排行第四。”
那醉汉阮荆丛十分得意,笑道:“不错,我便是阮荆丛,你这化子十分识趣,很对我的胃口,咱们多喝几碗如何?”
余有财轻轻摇了摇头,笑道:“你这‘蚁虫粉’太过厉害,化子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喝你的酒啦。”
阮荆丛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倒是个人物。”觉得那小二在眼前乱滚乱跳很是碍眼,眉头紧锁,一脚将他踢开,喝道:“去罢!”那小二扑通扑通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惊得楼下酒侍老板齐声大叫。
阮荆丛斟了一碗酒,喝了一口,摇头道:“这酒不行,太过粗劣。”将酒碗放在桌子上,起身便要离开。
忽听得何义云喝道:“行凶害人,还想往哪里走?”阮荆丛突敢背上生风,急往身边一避,躲开这猛烈的一击,这才回头看向何义云,皱眉道:“你这小子想做什么?”
原来何义云看到对方想走,来不及向余有财借剑,顺手举起一只木椅便向前砸去,没料得对方方应迅速,毫无压力便避开这一下。何义云道:“你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竟然还想逃之夭夭么?”
阮荆丛道:“我当你是朋友才请你喝酒,你可别不知好歹。”何义云怒道:“呸,谁跟你这恶贼称兄道弟了?不要走,吃我一招!”右手木椅轮转,向阮荆丛面门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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