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没什么心愿,只希望亦洲平安喜乐。”四十多岁的女人满是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男人不语,眉眼里却见无奈。窗户没关,陈亦洲从走廊路过准备外出玩耍,无意中碰到此景却也未做停留,依旧保持着原有的步调。
陈亦洲明白,父亲陈千海对自己一直是失望的。亚特大陆是尚武的大陆,每个已满十三岁的人都会受邀参加武力测试以甄选出根骨良好的苗子进入各级学院培养,以应对四国持续千年的战乱。陈亦洲所在的托斯帝国位于亚特大陆的最南部,实力弱于瑟启和莱德、强于维纳。而若拉城又在托斯帝国的最北部,地处四国交汇之处,由于位置特殊,托斯帝国派重兵常年驻守于此,其余三国的做法也大致相同。有趣的是,就在这样一个极易擦枪走火的地带,距四国边界均十里的中心处却有一个三教九流混迹其间的回忆酒馆。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来这里的人大都是根骨奇差的废材,无缘进入各级学院,只得于此放浪形骸。这里也是陈亦洲的目的地,从十三岁参加测试被验明资质极差后,父亲便通过沉默表达了他的失望,即使是陈亦洲隔三差五就满身酒气的回家,他也只是轻叹一声孽债。
除了失意人,回忆酒馆也不乏探子的出没,这些探子并不效忠于某一帝国,只会将情报卖给出价更高的一方,四国对此心知肚明,这也加速了酒馆的人流涌动。酒馆老板沃伦特是个孔武却邋遢的托斯人,本来根骨不错,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但据他本人所说,他平生只好金钱和逍遥,受不得各级学院的戒律清规,便在六年前创办了这家酒馆。武力测试后的第二年,陈亦洲误打误撞进入这家酒馆,与沃伦特一见如故,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六年。陈亦洲别的本事没有,摇骰子却是一绝,回忆酒馆人来人往,却无一人赢过他,两年前还有人试图挑战他,但最后都被他灌得酩酊大醉。自此之后凡是陈亦洲来了摇骰子的兴致,酒馆里便会有几秒钟的沉默,陈亦洲也会有几秒钟的满足。
时间长了,酒馆里的客人对陈亦洲的家世有了一定了解,陈家虽然不是名门望族,但也算家底殷实,只是家族似乎没有练武的基因,族谱里资质最高的人也不过是被选入了小城的学院进行修炼。店里的熟客一般不在陈亦洲面前提到武学修炼的事,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万千苦楚都在一杯酒里。然而这六年的纨绔生活,陈亦洲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或许那些平凡的种子对酸苦的感受总是多于普通人,陈亦洲在回忆酒馆这六年,学得了一手察言观色的好本领,这让他的个人生活也不至落魄。
照例来到回忆酒馆后,陈亦洲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梅花有几瓣落在了他的衣角,天气还是有些冷。大厅中央一个青年在那摇骰子,客人们围成一圈,看不清他的样貌,只是不时听得人群中传来懊恼声,“又输了。”他倒也不好奇,喝了一杯热酒,哼起了小曲。“陈词滥调有什么好哼的,无趣。”陈亦洲抬头,见一身着淡青色长袍的青年已至自己身旁,此人身高八尺,长相刚毅,背后剑匣装着一柄重剑。陈亦洲之前在省城也算见过一些武者,但眼前之人的气场却是他们遥不可及的,所幸陈亦洲一点武学都不会,完全的门外汉,也就没有那些自惭形秽的想法。“陈情滥调虽然不高雅,但我这人俗,就好这口。”陈亦洲望着他,语气显得很轻松。“听他们说你摇骰子很厉害,要不要陪我玩两把?”青年对着陈亦洲坐了下来,目光上下打量他。“好,赌什么?”陈亦洲知道自己是躲不开了,只得依市井规矩询问青年有何彩头。“如果我赢了,我要你的左手。”青年提出这个要求,说得就像买一壶酒那么轻松。“那,要是我赢了呢?”陈亦洲知道青年此话只是说笑,即使自己输了,他也不会拿掉自己的左手,便笑着把问题抛给了对面。“我输了,他日你若有难,凭它到冥州找我。”青年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放到桌上。
令牌墨色,十分通透,更印证了陈亦洲对眼前之人的猜想,他是莱德帝国的人,莱德帝国擅长对黑暗能量的研习,高阶的修炼者可将黑暗能量内化以掩盖气息。“好,不用灵力,只凭运气,这里的规矩。”陈平抬手,骰盅在他手中飞舞,发出清脆的声响。“大,还是小?”陈亦洲问道。“大吧,我信自己的运气。”青年笑着,将令牌往陈亦洲那边推了推。“九点小,笑纳了。”陈亦洲眯了眯眼,将令牌收到了怀中。“愿赌服输,时间不早了,以后有时间,再来品这托斯帝国的烈酒,或者他朝重逢,记得带一坛给我。”青年起身,走出了酒馆。“有意思的人。”陈亦洲心想,坐了一会后也起身回家。若拉城的夜出奇的静,仿佛将时间都凝固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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