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黄老爷子一代豪杰,怎么可能死在区区一粒花生米上。”
“酒喝多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伍行义不带半分讥诮,十分严肃地说道,“况且,据我前几日调查,那日宴会之上,这颗要他命的花生米正是黄老镖头小妾秦氏当着众人之面,亲口喂过去的。喂过去之后,黄老镖头才显出异状,这点有多人可以作证。诸位都是习武之人,当知咽喉入物,顷刻即亡。当黄执冲将其父送去医馆之时,黄老镖头已经回天乏术……”
“既然花生米是秦氏喂的,岂不是那秦氏害死的黄老爷子?”有人接口道。
“我倒要看黄老爷子死后谁最得益?”
“那岂不是他儿子……”
“说不定少镖头和他的干妈……”
“噫——”
伍捕头摇摇手,打断下面种种无聊猜测。“黄老镖头之死,尚有疑点,不过还待查证……”伍捕头话锋一转,转头指向黄执冲,“而你们眼前此人——浮屠镖局少镖头黄执冲,刚刚已经自承其罪,毫无疑问是华家灭门惨案的最大嫌疑!”说完,便伸手去夺黄执冲的手腕。
黄执冲为今天葬礼预演数次,从未想到官府会前来捣乱。直至此刻,脑海尚是一片空白。伍捕头的一双铁手正在眼前,下意识用手一格一顿,竟然摆开架势。
我没有杀掉老爷子!我是被冤枉的!我为父报仇有什么错?我是被冤枉的!!!黄执冲满脑里满是冤屈,看着台下的指指点点,一时热血上涌,一身劲力已施展开来。“休想抓我!”可话未说完,黄执冲只觉脑后“铿”地一声,瞬间浑身一凉,刚刚运起的劲力消散如水,整个人跪倒下来仿若烂泥。
这人在看哪里啊?伍捕头用刀鞘敲在黄执冲脖颈的时候,这名高大的壮汉居然还在盯着台下,像第一次登台演戏却怯场的孩子一般,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台下众人见到黄执冲倒地,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何举动。大家互相看着身旁人,只觉效仿他人即可。余予菊掌门重重慨叹一声“秋生吾友”,趁机坐了下来。那位闹事的书生,啧啧出声,径直离席而去。
如今站的最高的,竟是伍捕头了。
伍捕头心里明白,自己能如此轻松解决首犯固然是好,可自己现在毕竟是在他人的地盘,接下来想要顺利带走凶徒,还得服众。浮屠镖局江湖经营近百年,能摆出如此排场,必有高人明里暗里庇护。原希望今天自己能把事情闹得够大,才会让捕获归案的阻力尽可能小那么一些。可眼前的这位黄少镖头,实在太过弱小。事情还没来得及闹大,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笑话,无非是一时谈资,是最容易被人忘记的。而一旦这种事情被人刻意忘记,那么浮屠镖局有的是时间慢慢运作,把这个懦弱的少爷一点点从衙门里弄出来。
真正的对手,可能此时根本还未出手。或者说台面上如此放任自家出丑,根本就是高手的布局。伍捕头心中没有丝毫的放松。
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大家记住呢?伍捕头心念电转,看向了台下的瘦弱少年。当人群慢慢安静下来,那瘦弱的少年小心地捧着自己父亲滚落在地的头颅,眼中噙着热泪。
“父亲……”少年哽咽地如一根风中竹枝,身体轻轻摇晃。
伍捕头从台上跳下,站在少年身前,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华拓,官府定将还你一个公道!”伍捕头扶着少年的肩膀,像拄着一根拐杖。他转身,对众人说道:“诸位英雄!此人正是华太平大夫的孩子,名为华拓。当日,他侥幸逃过一劫,如今则成为华家留存人世唯一的血脉。本是孩子,无父无母,何去何从?堂堂浮屠镖局,可否给个交待?”
无人回应。
黄老爷子的遗孀又哭的说不出话,拿着手绢不停拭泪。黄家的几位兄弟显然对今日节外生枝之事毫无所知,一时面面相觑之下,只觉得自己这位跋扈的哥哥又惹了没必要惹的麻烦。
没有人来回答这个问题。
也没有人想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伍捕头等。
就像等水烧开,需要时间。
沸腾的会是江湖人。
煮熟的会是浮屠镖局。
只要等到浮屠镖局被一句又一句的人言煮熟了,浮屠镖局的黄少爷就真的插翅难飞了。
但江湖人毕竟是江湖人,他们并没有像被书生所激时那样迅速站边。因为要站边官府,对江湖人而言也有看不见的风险,所以他们此时也保持了难得的沉默。
整个场面安静下来,连秦氏嘤嘤的哭声都弱了七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静静地一句话,终于打破了沉默。
说这句话的,一柱香之前还是站在台上的黄执冲,现在已是瘫倒在地没有意识。
一柱香之后,说这句话的是手捧自己父亲人头的华拓。现在他已经擦干眼泪,身上再无半点颤抖。
“伍捕头,能不能把你的刀借我?待我报了仇,就还给你。”华拓的声音无比冷静,完全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他盯着倒在地上的黄执冲,双眼如狼一般通红。
少年的声音像玉珠落盘一般送到众人耳中,字字清晰。
半晌,有人开始起哄。“借给他!”
“没错,好小子,就该亲自报仇!”一名豪爽的汉子大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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