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深一直心不在焉，还不小心劈里啪啦摔碎了好几个碗。好在于杉的妈妈人比较和蔼，没跟他算钱，不然年纪深今天一天的打工钱都要报销了。
主要是成绩的问题。
年纪深死也不相信这个成绩是他凭真材实料考出来的，还有什么可能呢？他就真的是那种运气好到不要不要的天选之子？还是说这里面有些乱七八糟奇形怪状不可言说的阴谋？
他觉得挺搞笑的，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他早就计划好了自己的生活，随便找一个野鸡大学上了，然后混吃等死。可是这个成绩就好像偏偏在这个时候出来讽刺他似的，连最普通的生活也不可预料。
他明明记得他考试的时候睡着了，这样的事情也比较正常，他以前上课啊考试啊经常睡着的。他记得他数学题的答案就是随便写上去的，英语考试他连题目都没看，直接涂的答题卡，然后，这个接近满分的成绩是怎么回事？
年纪深想不通，但生活想不通的事情还是挺多的，就比如说他为什么会一出生就死了妈，为什么会生活在这种地方，以及，为什么有着这样的生活，这一串又一串的事情，他从来就没想通过，但是也都能装作什么都不在乎地生活下去。
年纪深耷拉着脑袋，掏出手机，把那张截图发给了老陈。他想老陈肯定高兴坏了，这么久他们班上终于有一个人考出了能上秦阳大学的成绩，老陈每天冲着他们唠唠叨叨，不就是希望他们之中有人能够考上秦阳大学吗。这样，老陈也有面子，见了下一届的学生，还能吹吹牛说，想当年我教的某某学生如何如何优秀之类的，多有面子的事情啊。
果然，十秒钟之后，年纪深就接到了来自老陈的电话。
“喂，年纪深啊，那真是你的成绩，你不是拿的别人的图开玩笑的吧，不是重名吧，没有P图吧……”老陈的声音渐渐低落了下去，试探性地问道，”年纪深，这真的是你的成绩吗？718分……”
年纪深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低的：“是。”
那边沉默了。
年纪深知道老陈估计是不太相信他，毕竟他之前的成绩摆在那里，任谁看到谁也不会相信。年纪深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他自己也不相信，“我也不知道这个成绩怎么来的……但这是我查到的，我的成绩。”
“出息了啊，年纪深，”老陈鼻子一抽，像是要哭出来了，把年纪深听得一愣一愣的。一个成绩，也不至于把他高兴成这样吧。
“刚才何媛把成绩发给我，我看了一下，能上秦阳大学的几率很小。我还以为今年我们学校，我们临川县，又没有人能够考上秦阳大学，但是你这个成绩肯定能上了，说不定还是我们市里的高考状元。”老陈的声音很是愉悦，那种和平时在学校里上课讲话不大一样的声音，没有什么腔调的平和的声音。
年纪深不禁想起了之前老陈在课堂上骂他，“你他妈什么都不会睡什么觉，你他妈读的什么书，你这种人还来读书简直就是浪费国家教育资源……”老陈也没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吧，那些事情，像浮萍一般地起起落落，漂到年纪深的跟前。他没来由地一阵难过。
年纪深原本还想说他可能不想上秦阳大学，现在这句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只能慢慢地咽下去。
他觉得，可能老陈教他们这群学生，就跟养猪似的，天天看着这些猪，死命给这些猪塞粮食，就是希望他们能长得白白胖胖的。现在到了宰杀的时机，老陈看到几年的辛苦终于能够变现了，于是笑逐颜开。
可是年纪深高兴不起来，他虽然对学习方面的事情漠不关心，但是也知道这个成绩上秦阳大学绰绰有余。他突然变成了他们县里的天之骄子，将要去到全国最有名的大学学习。人们会想着他一定会仪表堂堂出人头地，将来大有一番作为什么的，年纪深清楚，事情原本不该这样发生的，原本不该。
见年纪深长时间不说话，老陈也愣住了。
“那个……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考成这样……”年纪深道。
老陈明白了他的意思，从来没考过高分的人，第一次考高分的时候都会有点怂，“放心，高考改卷程序很严格的，肯定不会搞错，再说，这种事情是好事啊，你就不用纠结了……”
”嗯。“年纪深挂了电话。找老陈也是说不通的，老陈只觉得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曾经最不起眼的那头猪，现在居然卖了最好的价钱。
可是年纪深却不知好歹地想要拒绝。
***
第二天一早，年纪深还没起床，就接到了来自于杉的电话。年纪深还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昨天晚上好不容易安安稳稳睡了一个好觉，现在根本不想起来。
“喂，年纪深，年纪深！”
于杉这两嗓子把年纪深硬生生从睡梦中扯了出来，年纪深定了定神，从床上爬起来，问：“什么事？”
“那个，”于杉做贼似的神秘兮兮地问，“那个成绩真的是你考出来啊？“
年纪深回答得模棱两可，“应该是的吧。”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的，或者说，他知道不是的，可是成绩确实在那里。
“牛逼啊，年纪深，真的牛逼，”于杉的声音要多夸张有多夸张，“卧槽，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牛逼啊，我刚刚在老陈的朋友圈里看到的，你考了我们县第一名，全市第三名。全市第三名哎，你知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概念，我一直觉得，这种人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哦。”年纪深以前没这么牛逼过，所以头一回受别人的夸奖，不知道怎么回答。
“哦什么哦，我给你讲，”于杉高兴地仿佛是他自己考了全县第一似的，“你这次真的超级牛逼，你猜我们县第二名是谁？就是那个……那个何媛，你甩了她差不多四十分。我回头请你吃好吃的，我们好好庆祝庆祝。你看我多有先见之明，我早就说过，你以后有出息了就多提携提携我，你看，你现在不就有出息了嘛，到时候千万不要忘了兄弟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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