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自强还是没有考虑好大门口的那副对联应该怎样落笔。一得知张老六的遇难,就有人立刻把原本还仍然泛红的喜庆春联,全部戗去了。水洗之后,露出黑漆漆的宽阔门框,裸露着那份阅遍沧桑的纵横肌理,固守着本有的底色无语沉默。
随便就用那些历来的现成含混过去,他觉得很不甘心。就凭定睛凝视的时候,所能看到的张老六那双狰狞圆睁的金刚怒目,他也需要好好想想,到底应该如何纪念和表明张老六的这短暂一生,如何托付自己与更多人们的酸涩心情。
当然,因为这也并不需要太早的贴出来,他还有的是时间。这不需要冥思苦想,他也没有那个心情。对于逝者的尊重,也就是对于每一个尚且活着的尊重。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可要表现出来并不容易。他需要悠然境会的妙手偶得。
些许应景也只是无聊的铺排,最重要的,还是应该出发去廖家洼子了。事情已经出来,拖是拖不过去的,自然还是尽早为好,这也就是所谓的入土为安。一家人的慢腾和郑重,或许是有些原因的,但是也不能让另外的人家迟迟地等着,也许人家就不等了呢!
需要考虑的事情再多,他也还是在纳闷,既然白家父女都已经离开了,这医院里的场子还不就应该散了?岳鹏举难道不知道时间的金贵,该决定的事情又怎么能等人呢?而且,既然景云这孩子已经说了那种大逆不道的不中听言语,这救人捞人也不会那么现成。到底又干什么去了呢?
正在着急,岳鹏举也就适时地来了,他有些恓惶忧虑,或者很疲惫很挣扎的样子。知道游自强正在等着他,也就不再犹豫:
“这个事情,我们还是征求一下年轻人的意见。如果他同意,就按你们说的办。”
“我们觉得,在问孩子之前,最好还是先问一问家里的老人们。”
这样自然靠谱,庄重一些,也正是要家里的老人,来合情合理地询问自己的孩子,这就有许多的话,能说得透说的开。
岳鹏举说自己已经问过了,老人们没什么话说的,登儒明明就是张家养活大的啊,怎么做也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所以还是让年轻人自己决定才好。他指一指井台边的登儒,就径直走过去了。
这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游自强没有想到,岳鹏举会这么痛快就办妥了。而且,一切又岳鹏举出面,可就好办得多,也省力的多。既便有些富贵气派都会有的拖沓,但不管怎样,这可就是开了个好头,也就希望一切都能顺顺利利。
才磕了几个头,白色的孝帽上就有血渍渗了出来。登儒可以不在意那份晕头涨脑的疼痛,可是这越来越大片的显眼起来,也就很不好看。苗青把他拉到水池边,把帽子摘下来,先搓洗一下渗漏的血迹,再拿过棉花来,沾一沾现成的白酒,厚实地垫了一下,喊着让登儒不要怕疼,再端端正正地戴好。
登儒完全都不在意似的,一边也在与苗青低声地说着,问他怎么回事?这位刚刚认亲的小表姨,怎么就那么容易地就走了呢?他爸爸到哪里都坐不住,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难道她也这样了?可是为什么来的啊,难道也忘干净了?无论怎样,至少也应该有一个囫囵话的交待吧?
“天呢,我还忘了,你可就是少磕了一个人的头呢!这个可怎么是好啊?”
苗青知道,这是登儒还在挂念着,请白无瑕说话让派出所放人的事情。但是,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匆匆离开,也不知道在内屋里的一群女生,一直都是在说了一些什么,他把登儒要磕头的事情告诉大家的时候,可就让她白无瑕骚了一个大红脸。
好在是他的爸爸白老八赶过来了,为了预防白老八每每都会有的不靠谱,她就一定要陪着说话,这才逃脱开。最后,却就父女一起不明不白地离开了,所以也就不好回答。看看岳鹏举夫妇走过来啦,就赶紧推一把登儒。
登儒连忙抢一步,偏就被岳鹏举赶上,拉扯着扶了起来。岳鹏举说你来,我们有事跟你商量。
登儒只好跟着他走,岳鹏举又跟他仔仔细细地交待道,如果看看是自己人就不要这样拘礼了,又刚刚受了伤,再争开缝可就不好,要多加小心才是!
游自强也随和着这样说。礼多人不怪,但是礼到了也就可以了,这又不是你一个人做大礼拜的时候。应酬是必须的,但是除了那些特别好事的人,一般来的也未必就是一定要贪你的那个头。看看人的脸色,把握一下跪地的时机,尽量不要太着实了。要不自己这一天下磕下去,第二天可能就要爬不起来的。登儒也都连忙答应着。
这个话还就是有些不好说。岳鹏举看看游自强,让苗青去把老人家张常顺,和陆晓芬喊过来。他是想仔细商量一下,再告诉大家。游自强明白他的意思,就止了步。
岳鹏举,宫丽凤在前,徐登儒在后,一起走到后院,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说话。就在假山跟前站住了。
刚刚从屋里走出来的陆晓芬一看岳鹏举的动静,就赶紧赶过来,低声说,“游兄弟,你知道登儒是定过亲的人吗?”
“啊?你说什么?”
“他跟岳鹏举哥家的光霞,是打娘肚子里的娃娃亲啊!这些年来,为了不影响孩子,就一直没有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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