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芬的烦闷,惆怅,暴躁,愤怒,很快就有人来为她正面开解了。柳学岩摇着那架至少也应该修一修的轮椅,咿咿呀呀地转过来,弱弱的柳庄怀里抱着两个大海碗,远远地跟在后面。
海碗是昨天晚上同学聚会的时候,从张家饭桌上端回去的,这就需要捎带着还回来。一切原本也只是普通平常,但是眼见得柳学岩那份分明的急促和恳切,也自然就是有话要说了:
“家里出来这么大的事情,我们爷儿俩本不应该再添乱的。但我考虑着,或许我就能,就能来给嫂子推荐个更合适的人选。”
本着为人的本分,脊椎骨瘫痪之后的柳学岩可就是更加低调的了。自己一直就是静静地躲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世界。这个世界上的人看到他了,跟他主动地打招呼了,他才会再上赶着说句话;别人给他添茶续杯或者送他东西,他也才会千恩万谢地接应着感谢着。生怕招人讨厌的人,从来就只是人眼里的可有可无,也真的是压根都不会给人添乱的。
陆晓芬是聪明人,无论什么时候也有那份自带的清醒,尤其又在敏感时候。仅仅这一点也许就比枉为明白当家的游自强和安联强多了。看着柳学岩的忐忑不安,看着小柳庄就有些做作的羞怯,陆晓芬也就立马有所明白了,但还是不动声色地望着柳学岩,等着他,鼓励他说出来:
“咳!嗯!现在六哥走了,不!不应该再叫六哥了,六是他的排行,是他的名讳,我们应该尊尊敬敬地喊他一声大哥,不应该再随随便便地冒犯这个忌讳了!”
“嗯!咳!我呢,我们都是犯贱,都是穷逼的,都是前生今世造下的孽,可大哥大嫂都是人人都知道的善心人,却也要有这样的遭遇,也真的让人觉得不公呢!”
柳学岩平时不经常说话的,突然间要说太多,就总有些磕磕绊绊,又像是在掩饰他的真正目的,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似的。
“一知道这个事儿,我们爷们在家里也抹眼掉泪唉声叹气一大早上了。突然间又听说,有人提议要让登儒上门,做养老女婿的事儿。我就想到,这可就是个好事儿。可是又想想,登儒这孩子,他可是多少人眼里的人尖子啊!人见人爱不说,这走到哪里可就要要招风呢!嗯!咳!所以,这也就难怪封攸伦领导担心他会做出一些下贱的事来,他又怎么能做这个做那个呢?”
“所以,我就认认真真地想了想,既然我们大哥已经走了,现在,对咱们这个院落最熟悉的,也是最知情的,可不就是我了吗?从花了大价钱赎回来,到一点一滴的重建,我就没有少在这里。而自从坐上这个兄嫂专门为我跟人讨来的轮椅,也就是每日每夜的,也不管刮风下雨冰雪天气,可就是都在这里了。”
这些话也就是确凿无误的。陆晓芬手里的活儿,很多时候就总有着令人咋舌的神奇。那一年,大市里的范喜成就只是摔了一跤,就爬不起了。千打听万打听的,坐着轮椅来到这里,也就经过陆晓芬偷偷摸摸的几针,拿捏几把,走的时候,可就不再需要了,也还怕累赘就要扔,陆晓芬多了一句嘴,也就成全了一直躺在床上的柳学岩。他当初那架煤窑上送给他的,早都散架了。
“自从我摊上事儿,小庄他妈走了,这十多年来,大哥和嫂子对于我们爷俩,包括对于我们全家的关照,我们也一直感恩戴德,也一直想着有一个机会回报一下,这不,现在就有了机会了吗?我们家的柳庄打小受的磕绊也多,这生长发育虽然说不如登儒高高大大,可在同龄人之中,也还算不错的嘛!”
“而且,按说这结婚成家,男人就是不能看牌子的,只要心地正,能感恩,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而说到以后的指望,我呢,我的低保也应该快下了。而且又有这个院子守着,有那么些地种着,年吃年穿的,又能苦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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