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那青帮,真正的核心成员也就几十号人,怎得做成这如今大势?居然敢劫官俸,弄得渔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事说来话长。
青鸾、戈胜、文川三国交界,青鸾号为正统,鲜有进犯他国,虽式微,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少有兵戈之争。其余各国却是谁也不服谁,打来打去也没个完了。戈胜以武立国最是能打,军法也最为严明,可有一阵也是败仗连连,这几十号人就是那戈胜国的逃兵。
十几年前,这伙人中了文川边将的诡计,几千人的军队被打得只剩下了几十号人。领头的将军想到回了大军帐中是死,自己手上又沾满了文川军士的血,投诚也无生路,无路可走,索性领着众人逃到了青鸾之南。弈阳守军精锐,不宜久留,便偷偷绕过了弈阳,一路向东来到这渔阳城旁的坛山,扎了根。
初来时,众人就发现这坛山,有险可依,旁又有个坛村恰能自给自足,是个建立据点的好地方。坛村不富裕,众人也明白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从不对坛村动手,便把捞钱的目标定在了渔阳。只找富户大户,干那绑票勒人钱财的勾当,选目标、踩点、绑票、送信、拿钱,流程作业,从无失手,也不曾伤人性命,每干完一票这伙人就在山里胡吃海喝个半载,连带着坛村偶尔也能沾沾光。等着酒肉吃光,又不知哪家要倒霉了。
这将军说是将军,不过就是个偏将,名叫沈进,读过些书,生在戈胜国的苦寒之地,家中父母早逝,十多岁就投了军,在戈胜边军中摸爬滚打,靠着识文断字和对拳脚刀枪的悟性混着一股子狡猾劲,十年一路从普通军士、百夫长、千夫长升到了偏将,直到中计被伏,才落草为寇。如今看着这青山绿水,靠着劫人钱财,兄弟们也都安顿了下来,想着自己这帮人也该有个名号,于是便自号青帮,自己也摇身一变成为了这青帮帮主。可这劫人钱财的事,哪能次次顺遂,事久生变,青帮在坛山扎根两三年后发生了一件事,让这青帮真正走上了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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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九寒天,渔阳城府衙外,跪着十几号人,皆衣着不凡,一眼便知是家境优渥之人。有道是:“官府衙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是何事儿让这十几个有钱的富家翁,在这穷人忍饥挨冻的日子跪在门外?不为别的,正是为了那坛山深处的青帮,青匪!
“请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为首一人头戴貂皮,衣着厚袄,跪在门口高声大喊。
此人名叫汤福银,是渔阳城的养珠大户,所育的珍珠色泽饱满圆润,受人喜爱,不少都能送进青鸾王都。
几个月前,正直炎夏,汤福银的爱女在河边戏水,不料被青帮绑了票,带回了山里。汤福银知道青帮难缠,索要的银子又不多,便没报官,直接如数交了银子,一旬不到就赎回了爱女。青帮向来守道上规矩,拿了银子便交人,没有乱来,算是完璧归赵。汤福银对外只称女儿染病,在家中不便见人。此事到这也该了结,不算皆大欢喜,也能勉强揭过。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周围人渐渐听到了风声,都知道了汤家爱女被青匪劫去复归。一时间汤家大宅周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汤福银的爱女本天性活泼,可经这绑票一事之后却总是被人指指点点,变得郁郁寡欢。未过门的亲家得知了此事,来退了亲,爱女清誉又再受折辱。终有一日,那汤家爱女不堪受辱,寻了短见。汤福银痛失爱女,想要讨回公道,起初是往衙门送银子,各种花样变着法地送,希望府衙能出兵剿匪,可不见动静。迫于无奈汤福银只得带着一帮人一同来这衙门口请命。
“来者正是为了此事。”属下一人汇报完毕。
“汤福银的事我是知道的。”王知章问道,如今已是这渔阳太守。“其他都是什么人?”
“启禀大人,那另几户之前来报过官,想来应都是被青匪所害之人,皆为城中富户。”那小吏回道。
“行了,你下去吧。”王知章命道。
若是七八年前刚到任时,听到这种消息,王知章一定立马就派人去坛山剿匪。官匪不两立,敢打我渔阳百姓的主意,就灭了你这青匪。加之汤福银虽非什么八面玲珑的巨贾,但也做着朝廷的生意,有着自己的门路,这样送到嘴边的人情,不要白不要,说不定以后还能用上,于公于私都该灭了这青匪。
然而那是七八年前,现如今却是不然。这七八年,可是把我们的状元郎磨得够呛,也明白了世道并非看似那么简单,前几年才把城里大大小小的事理顺。如今又来了这麻烦的青匪,还是一伙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边军逃兵!
渔阳城本就是小城,一非战略要地,不和别国接壤;二不是商业巨城,城里就是一条河靠着海,别无其他;三也和名家故里沾不上边,没有高官提携。这样的渔阳城,也就普通老百姓稍能安居乐业。
那王知章心道:这小小渔阳城,衙役不过百余,皆是三教九流,守兵不过几百,尽是老弱病残。进山剿匪?怕是山还没进,在路上便折了一半,剩下一半进了山也成了别人的嘴边肥肉,这匪怎么剿?怕是头上的乌纱帽连着小命一起没了也未可知。再说了这官兵衙役都出了城,城中谁来管。
“诸位起来吧,本官公务繁忙,实在是脱不开身。”王知章从府衙内走了出来,对着跪在外面的众人说道,数九的寒风把这位渔阳太守的脸吹得生疼。
“请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汤福银,依旧是这一句话,说完便拜。
“城中兵力有限,贸然出城剿匪,恐事难成。”王知章沉默片刻道,“我已上奏朝廷,不日便又消息,请诸位快起来。”
“我们愿出钱募兵。”汤福银大声道,“只求荡平这青匪。”
兵?这渔阳城尽是些渔民、船夫、水手,这些人一身力气不假,出了钱,是能把这些人募集起来,可要有战斗力,光有钱怕是办不到。
“……”王知章沉默片刻道,“这样吧,我以渔阳太守的身份,私下给你们一纸书文,允许你们自募义兵剿匪。”
现下和那青匪正面冲突?怕是青匪胆大,绑了他这官老爷,回了深山,也未尝不可。
“谢过青天大老爷。”汤福银拜完便领着众人走了,去商量募兵事宜。
这十几个富户,家中皆有产业,出了许多钱。募兵顺利,招了近三百人,还找来了十几个会些功夫把式的人做教头,正好各家一个代表。教头领着义兵训练已有一月,大家都说待到进山剿匪时,定叫那青匪鸡犬不留,义军士气旺盛。
可又是两旬之后,带头出钱的十几个富户,包括汤福银,全都哑了火,变了挂,也不提报仇了,也不要正义了,反倒是劝众人散了,还有那十几个会把式的教头也都消失了,不见了踪影。这几百号人,没人带领,也没了钱拿,城也没出,就作那鸟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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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木门开启的摩擦声,惊醒了汤福银。
汤福银头疼欲裂,睁开眼却只见一片漆黑,感受到自己手脚都被人捆着,被套在一只麻袋里,只能听得马蹄击地的声音和车轱辘的转动声。
“最后一个到了,好戏开场了。”驾车的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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