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与尖细嗓子做了笔交易,口中言语不通,两人就在泥地上写写划划了小半日,终于互相明了了意思,敲定下来。
大个子就一直耐心地等在一旁,虽然看不懂他们写了什么,也没有强拉路远离开。
……
一开始交易的内容,是说定在每日闲暇的时间里,尖细嗓子教路远辨识每个字的发音,而路远则帮他计算所有陶片上的算术题目,并且要确保正确无误。
一开始,虽然难度不见提升,但尖细嗓子每天都能拿来新的陶片。
可过了没几天,尖细嗓子不再带来新的陶片了,而是提出别的要求。于是交易内容又变了,变成他每天找人顶下路远挖树桩的活,使得路远可以彻底空下来,把所有时间都用来教他怎么计算那些该死的算术题目。
可这活是老头给路远安排的,路远就这么自说自话地让人顶了,按理说这事应该是不行的,因为路远隐约觉得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好像都是由老头来支配的。
然而,奇怪的是,对于这种改变,老头竟然没有任何表示。
每天依旧管着他的两顿饭食,还让他睡在“不干活的”才能住的草庐里。
大个子也是和往常一样,始终不让路远脱离他的视线,有时还会好心帮他挡下一些莫名的挑衅。
但对于与尖细嗓子的交易,老头就是从不过问,这毫不关心地态度反而让路远有点费解。
不管怎样,他都打算等口语再流利点了,就与老头好好聊一聊。
……
“尖奴”是尖细嗓子的名字,没有姓,路远问过尖奴姓什么,尖奴只是回了句:“人下贱奴,不当有姓”。
“奴”,在路远记忆里,这个字意味着被剥夺了人身自由,并且可供他人任意驱使甚至打杀。在这里,仅凭“人下”就不难猜出,“奴”字有着相同或者相近的涵义。
他突然感觉自己试图了解、融入的世界,是如此的操蛋,肆意展露着满满的恶意。
大个子,别人都叫他“哑巴”,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名字,他嘴巴里的舌头不知因何被割去,所以不能说话,但别人说话他还是听得懂的。
“斧头”则是老头的名字,一般都叫他老斧头,老斧头救了路远的命,还管吃管住,但目的为何,现在还不清楚,就算路远这时学会了本地语言,试图与其交流,他依然爱答不理的,也许是因为路远说得还不够流利清晰吧。
老斧头有个小娃,而且是个女娃,平时低头缩胸、长发遮面,还真的分不出男女。别看小娃瘦瘦小小的,据说已经到了能经人事的年龄,所以老斧头不是把她带在身边就是藏在屋里,毕竟在右岸,别说年轻女孩,是个女的就是个稀罕生物。
小娃的名字叫“丑儿”,脸上被沸水泼过,留下一大片被灼伤的红斑,破了相。泼水的是位女贵人,而“贵人”好像就是能掌握“奴”生死的那一类人。
……
尖奴名字里也带了个“奴”字,身份自然是“奴”。再比如路远隐瞒下自己的姓,仅告诉别人自己名“远”,可其他人都会叫他“远奴”。
总之,住在右岸的,都是奴,没有例外。
可就算是“奴”,也是分层级的。譬如那些“干活的”就被称呼为“吃土奴”,他们处于最底层,埋头田地,食不饱腹,衣不遮体。
居住在草庐,“不干活的”那群少年则是“棍奴”,他们的存在就是替贵人们欺凌压迫那些苦命的“吃土奴”。
而在“棍奴”之上还有一种“奴”,他们一般都待在西山坞堡内照顾贵人们的起居吃穿,由于离贵人们更近,天然就比其他“奴”要高出一头,他们被称为“仆奴”。
西山坞堡就是左岸的寨子,之所以叫西山坞堡,原因在于坞堡里住的贵人们,是一个以西山为姓氏的家族。
村子里所有的奴,都是属于西山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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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去嘴边水渍,放下空碗盏,重新拿起树杈与干草梗。
头顶烈阳高照,终于把前几日的寒气逼退了些,远处尖奴正在呵斥、鞭打那些疲累的吃土奴,力图把他们的力气榨干、榨尽。
干活的吃土奴们基本是歇不下来的,反而监工的棍奴们有分成两班轮转。而尖奴甚至只是偶尔去田里转转,大多数时间都在闲坐发呆。
路远发现,尖奴、老斧头、还有大个子好像在右岸的棍奴群体里都有着特殊地位。
但多少还是有些区别的,对于老斧头与大个子,那些棍奴畏惧并且小心的保持距离。可对于尖奴,他们也有畏惧,却依旧围在他身边。因为是同龄人,所以更容易相处?路远觉得不像,可也不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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