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就是这个臭丫头!”
一只大手揪住花沐月的头发,将她头颅用力提了起来,花沐月倔强地怒视着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她一双似笑非笑的丹凤妙目,因为疼痛与屈辱而剧烈地睁开,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用力挣脱绳索,但还是只能跪在地上。
海屿国炎藤岛亭长看了看从花沐月树屋中搜出来的东西,珍珠、银器、摆件、草药不一而足,抬手在她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偷东西的臭丫头!”
“起来!这次非把你的狗爪子剁了不可!”亭吏使劲一薅,花沐月不由自主地被他提着头发站了起来,她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身体因为营养不良还没怎么发育,偷来的那些东西有些变卖了,有些还没来得及卖掉。
亭中这几个月来接到报案,驮着货物的马匹,总是莫名其妙就与马队走散,等回来的时候,驮着的东西全都不见了。亭长不认为一个小丫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马匹拐走,她一定还有同伙。
“你的同伙在哪?”亭长向花沐月厉声喝道。
花沐月瞪了他一言,没有回答。
亭长一拳抽上了花沐月的头,花沐月被打得耳畔“嗡”了一声,但她身体摇晃了一下之后,依旧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三人走了两个时辰,从花沐月住处走到了繁华的街上,两位官吏依然没有停止对花沐月的拳打脚踢,街上的人们对此习以为常,纷纷侧目看了看这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然后各走各的。
一个穿得非常得体的男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从街角走来,他肩上站了一只毛茸茸的娇凤鸟。这鸟只有巴掌大小,会说人语,爱喝牛奶,虽然性情暴躁,但一旦被人驯化会异常忠贞。
花沐月没见过这个小东西,炎藤岛上没有这种粉团一样胖乎的小鸟。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娇凤鸟随着主人的视线,注意到了瘦骨嶙峋的花沐月,它对人类的美丑没有概念,但每次见到女子,它主人念的都是这些,久而久之,它一见到女子,也是吉祥话张口就来。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绣幕芙蓉一笑开,眼波才动被人猜。”
娇凤鸟一本正经地朗读着赞美大姑娘的词汇,花沐月完全听不懂,但她觉得这鸟很有意思,便轻轻撅起嘴,口中呼哨了一声,这鸟儿就不叫了。
花沐月打了一个更短促的呼哨,这鸟儿似乎犹豫了一下,但随即像被洗脑了一样,从主人的肩膀上扑腾起翅膀,身不由主地向着花沐月飞来。
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娇凤鸟揽在了掌心。
那骑在马上的男子,不说话的时候,也有三分笑意,此刻他向着花沐月笑了起来,那笑声意外地有些少年的纯真,听起来特别悦耳。
花沐月抬起头看向步瀛,他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长得说不上端正,眉宇间有种介于桀骜不驯与邪气之间的独特气质,一双长眉斜飞入鬓,脸上虽有笑意,但眼光凌厉地照过来,只一下子就能把人的五脏六腑看个通透。
可是他意外地好看,意外地有些招人喜欢。
步瀛停下马来,居高临下地对花沐月道,“小姑娘,你除了逗鸟,还能逗些别的东西吗?”
花沐月本来认真在盯着步瀛的脸,现在这美貌的男子向她搭话,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花沐月并不答话,用较长的气息,向着步瀛胯下的马儿打了一个呼哨。
这匹红枣青眉马说起来也是名种,但却比娇凤鸟还好对付,只一个呼哨,便调转马头,自动地跟着花沐月走了。
押解花沐月的官吏看呆了,他们此时能够确信,花沐月是盗窃的主犯,而且没有从犯。
步瀛眼中此时终于有了些笑意,他一双桃花眼弯如新月,“小姑娘,你能逗逗人么?”
花沐月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她背后被亭吏猛地推了一把,亭吏怒喝道,“你不许说话!”
其实花沐月本来也没说话,但官吏不便冲着步瀛怒吼,步瀛身上混合着富贵又不好惹的气势,沾上了可能很难缠。
炎藤岛上只有矮马,步瀛骑的高马需从安峦国贩来,这马适应不了炎藤岛炎热的气候,花大价钱买来精心养护,也就能骑个两三年,是最烧钱的东西,所以这步瀛非富即贵,亭吏不想惹他。
步瀛没有眼力见地继续向着花沐月搭话,“小丫头,你好像惹了很大的麻烦,要不要跟我走?”
此言一出,两个官吏一起变了脸色,伸出官刀拦在花沐月面前。
步瀛不慌不忙地看着花沐月,他在等着花沐月回答。
花沐月什么也没想,赶紧点了点头。
步瀛双手探出,随意地在两位官差肩上拍了拍,他出手并不快,但这两人却根本躲不开,一股巨大的力道,从两人肩膀贯穿至脚心,如一根无形的钉子,将两人死死钉在原地。
步瀛将两袋明珠,分别塞进了两位官吏的衣襟之中,还贴心地帮他们顺手掖平衣角,“她偷的东西我替她赔了,剩下的钱,两位留着花销。想来两位也没什么意见,那我就把人带走了”。
步瀛向花沐月伸出手来,花沐月握住步瀛温暖的手掌,腾云驾雾般飞身起来,坐在了步瀛身后。
步瀛不紧不慢地驱马前行,将毛茸茸的娇凤鸟,递到了花沐月手上。
“你不要了么?”花沐月将小鸟接了过来。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匹马你也可以牵走了”,步瀛的声音,不知为什么,有点阴冷。
花沐月打了一个寒颤,她不说话了。
“你的眼睛,长得很漂亮,但是口鼻和脸型,长得不怎么样,女孩子本就不宜抛头露面,你不如以后系个面纱,单只露出眼睛,一定非常迷人”,步瀛闲闲地道。
花沐月半知半觉地点了点头,但她反应过来崇阿看不见,便答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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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前的旧事在花沐月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看着上尘阔步而来,听说这少年有步瀛的消息。
花沐月置身于一片竹林之中,面对上尘而站,她身段极为婀娜,脸庞却隐在一片扶光色的柔纱之下,只留一双丹凤妙目在面纱之外,目不转睛地盯着上尘道,“他人呢?”
“在那”,云上尘指了指放在身后空地上的冷杉木匣子,“此处距离仙路海足有千里,我可没法把尸体背来”。
花沐月清如皎月的眼波扫了一眼那古朴的木匣,她并不十分相信步瀛死了,便冷淡地问道,“那尸体脸上有什么表情没有?”
“他在笑,那笑容...”,上尘不知该怎么形容,“就是你明知道他没将你放在眼里,却还是会有点动心。”
花沐月的双眼瞬间失去了光泽。步瀛是这样的,他整天笑嘻嘻的,做事情全凭自己高兴,既不会将人放在眼里,也不会将人放在心上。但他的笑,特别动人。
“他被冰在海下不知道有多久,你竟然还能看出来他笑得动人?”花沐月在尽力寻找着上尘话里的破绽,哪怕有一点点希望,她也不想承认步瀛不在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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