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徽卸去铠甲,只在铁红色军服外罩了一件墨色大氅,将战马的马蹄用棉布裹了以隔绝蹄音,带着五百骑兵,趁着夜色走入鹤寓平地之中。他们贴着万行山脉的边界,试探是否能在陵军不知不觉中绕行到鹏庐堡谷口,截断陵军后路。
辛徽由南向西行走,在脉北河南岸,远远眺望陵军驻扎处星星点点的火光。陵军以鹏庐堡为中心,沿着鹤寓平地与万行山脉的北部交界处修筑岗哨,岗哨与岗哨之间相隔两里,通过燃放狼烟传递信息。这岗哨这样密集,绕行敌后不被发现怕是不可能了。
五百骑兵分散进广阔的鹤寓平底,如汇入大海的点点雨滴般无声无息,他们两两一组,试图找出截断陵军后路的办法,但一夜下来,事情并无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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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还未渐白,鹏庐堡城门大开,身着隐红色军服的兵士冲出城门,俯视其景,如同一条红色的游龙现身于万行山脉之中。
陵军奔袭二十余里,将防范安军进攻的三道壕沟各自填平一段,踏着填平的壕沟向前行军,结阵于脉北河北岸。弓箭手列阵向前,分三队轮流向对岸的安军射击。陵军选择靠近鹏庐堡的最窄处河案发动猛攻,此处河宽不过三十余丈,士兵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将小船推进水中,撑开盾牌向前突进,顶着安军锋利的弩箭拼死过河。
陵军坚守鹏庐堡三载有余,极少主动出击。无论安军如何挑衅,都只与安军划河而治,每每安军攻到鹏庐堡下,都被依仗天险的陵军杀退回来。
陵军此番渡河抢攻迅捷凶猛,将安军打得措手不及。这一处河道距离雀圉堡三十余里,安国援军急切间难以到达,很快就被陵军抢下河道,在两岸固定起四根结实的木桩与绳索,摆放木筏做成了吊桥。
陵军骑兵精锐渡过脉北河,此起彼伏的马蹄声在晨光中不断发散,山谷中回荡的喊杀声残怖如死神的召唤,他们冲入鹤寓腹地,恣意破坏安军修筑在溪流与空地内的御敌工事,并将沿途的安国岗哨一并烧毁。
这一支骑兵不过五千余人,但马蹄声齐整踩踏于山谷之中,听起来有如山壁崩断坠入平地一般,令闻者胆颤心寒。骑兵队伍不敢孤军深入,行到雀圉堡前二十里处,便挥舞战旗快速撤退,而安军此时才堪堪在雀圉堡下将阵势排好。
陵军来得快,去得更快,还没到晌午,已全部渡河而回,退得干干净净。安军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搞不懂敌方主帅在搞什么猫腻。但被烧毁的岗哨工事需要进行修理,陈列在脉北河的同袍尸身,需要有人收敛。
安军队伍中迅速集结起一队,此前战败困守城中的老弱病残队伍,他们兵分两路,一路沿着万行山脉修筑岗哨,一路直达脉北河南岸,沿河修筑防御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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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徽眉梢的青筋直跳,一言不发地自雀圉堡高处俯视走出城门的修筑队伍,右手握紧了龙吟大刀,他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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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河部队走出三十余里,脉北河已近在眼前,众人只消再前行数里,便能将陵军的过河吊桥拆了收归己用。
突然,已经消失不见的陵国骑兵,自鹤寓平地隆起的山包与树林后冲了出来,化零为整地结成一队,整齐地向着安军奔杀而来!
安军展目一望,远处的鹏庐堡已经被骑兵踏起的烟尘所弥漫,似乎变成了被黄沙加持的巨大怪物,要将出现在河岸的所有安军血肉吞噬一空。
这五百名残兵,原本奔忙着想要赶在天黑前筑好被破坏的工事,还未抵达抢修地点,已经被气吞山河的陵军喊杀声吓得四散奔逃。
陵军骑兵发出一只二百人的小队,电光火石般过河而来,以狩猎之姿,在鹤寓平地上追逐安军的逃兵。
仓皇绝望的安军被一一斩于马下,陵军割下他们的头颅,纵马突进到雀圉堡外二十里处,抛下头颅后再度退兵,全数撤回到鹏庐堡中。
辛徽眼睁睁地看着同胞惨死,他知道这是彻安侯柏起故意送与元衛的礼物,要以残兵的损耗诱使陵军大军深入。
也许侯爷没想活着回去。
一旦攻克泫平,安陵归于一统,安国便有望恢复为从前那个傲立六洲的最强盛国家。泫平之战伤及国本,即便安昭王有心吞并六洲,民众也需要十数年休养生息,而既不年轻也不听话的柏起,很有可能成为捕尽飞鸟后藏起的良弓。
如果攻不下泫平,安昭王对侯爷,可不会像对战败的王俭那么仁慈,而侯爷对战局的前景,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乐观,否则也不会为求柏露平安,将她匆忙转嫁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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