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批粮草运抵战场之后,勤务兵们需得马不停蹄地返程回国,押送另一批粮草过来。
安国国内粮食不济,无法筹集大批粮食进行运送,勤务兵们往返一次,运到泫平的粮食,只够全体军士吃上二十天。
杨季这一队人马将粮食送到泫平,修整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立即马不停蹄地向着沙洲城方向进发,准备从仙阳再运一批粮食过来。因为回城的路上几乎没有负重,因此行军速度极快,四天就行进到距离沙州城五十里处的野芒山附近。
负责侦查工作的斥候们进到山中探路,远远看到铁红色军旗从南面隐约而来,知道这是遇上送粮的战友了。
野芒山山道既窄且长,两只队伍相对行走会影响行军速度,送粮的肯定比回城的急,所以杨季他们这队的押运官,让众人等在山道外的空地上,让运粮队伍先过去。
杨季远远望着他们押解粮草浩浩荡荡地进入山道,想着一会擦肩而过,悄悄问问城里的情况,遇到认识的人,说不定还能带来些家人的消息。
半山腰上,突然泼下数桶桐油,沾了火油的箭簇自高处射向被泼了满身桐油的士兵和粮草,火苗腾空而起,战马在火光中嘶吼奔逃,火苗以车为单位前后逃窜,易燃的粮草一点就着,在这狭窄的山道中,无数士兵躲闪不及,被车轮从身上碾压过去,身体即刻在火光中燃烧起来。
半山腰的桐油雨下个不停,安军纷纷举起弓箭,对准埋伏在山坡上的一小股陵军猛烈射击。
为了能准确点燃安军粮草,陵军没有埋伏在山峰高处,他们此刻掩身的山坡并不高耸坚实,安军抬弩去射,横七竖八的弩箭将数名起身逃跑的陵军射下山来,余下的陵军匆忙将开了封的桐油从山间推了出去,弓箭来不及瞄准便脱手而出,飞向地面的一片火海。
野芒山山中无水,安军急切间只能以饮用的清水灭火,但战马四处奔腾,这点清水挨不到粮草,大半泼到了地上,偶然浇到火上的,也只燎起一点水汽。
安军一面奔逃一面对着陵军不停射击,被弓箭重伤的陵军,在火油里一滚,衣服马上被燎起猩红的火光,他们坠入山道,人形的火光追赶着安军的粮草,至死方休。
这一队陵军绕行过泫平战场,翻山越岭守在这里,并不是为了杀死多少安军,就是专为烧毁这一路粮草而来。
山道狭隘,押运车之间距离极近,为求生路,安军只能弃车逃走,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一车车粮草被大火烧毁,实在想不出解救的办法。待到火势终于停滞,粮草所剩无几,依据安军军法,这一队军士要被杖责八十,即便没被打死,多半也会成为废人,下场并不比偷袭的陵军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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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流的脉北河,裹挟着泥沙冲刷进万行山脉。
孙婆心赤着脚,将脚掌伸进湍急的水流之中,不时有小石子流过他的脚面。他身侧有一只被他拧断脖子的信鸽,信鸽身上绑着的竹筒内,是安军粮草被烧的讯息。
孙婆心将这些东西丢入河中,下沉的信鸽尸体,撞上从河中心冉冉升起的,一尊一丈来高的汉白玉明崇石像。
石像中的明崇看起来睿智非常,年纪看来也许三十多,也许四十了。他穿一件短袍,长发用草藤高高挽起,看起来有几分像古人的打扮。石像的神情沉稳且专注,容貌端庄而俊雅,已近中年的脸上有清晰的纹路,尤其眼角有明显的干纹,但看起来并不凄苦,反而有种锐意进取的魄力。
孙婆心哼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等着石像自东向北,缓缓向他转身。石像虽有一丈来高,水位却不止一丈,所以从孙婆心的角度,看不到这石像的样子,但他却知道,当雕像完全转向他的时候,原本睁开的双目,会合上一只眼睛,而原本空无一物的右手上,会出现一枚钉子。
脉北河底构造复杂的河道被缓缓打开,河水加速涌入了万行山脉的地下水道,只有水位突破一定的界限,水流的推力才足以催动山壁上的机关,进而打开万行山脉的山中古道。云上尘那个笨蛋,背了几个图形就自以为能开门了,真是笑死人了。
孙婆心在水中用力搓了搓双脚,说起来,明崇是他的先祖,他应该面对河内看不见的明崇雕像跪下,但他现在没那个心情。
对待这种祖先,只能给他灌点洗脚水。
云上尘当做宝贝收起来的那块地图,是孙婆心向步瀛投诚时交纳的投名状。这种程度的图,孙婆心一天能画十来张,可笑云上尘什么都不知道,还躲着不让他看,也不让他跟着进到山里去。
这古道说白了,就是一段中空的山路,早前能用来泄洪,并没什么稀奇,不知道为什么,人人都拿它当宝贝当秘密。
它也配。
啊,云上尘可比他舅舅差远了。
孙婆心永远记得,他在暗无天日的海盗船上见到步瀛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离开海盗船的唯一机会。他人生中做得最不后悔的事,就是把尧族守护了千年的秘密,泄露给步瀛。
步瀛的气魄与精明,让人不敢逼视,但是云上尘,一脸好欺负的样子,实在是让人难以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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