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有灵,知道崇阿在溪水下逐渐失去意识,让瀑布的水帘后面,隐约传来女子漫不经心的歌声。
上尘唱的每一个字,辛徽都听不清,但辛徽确定,溪水深处的水帘之后,出现了一个人,一个不知道是死人还是活人的,唱歌的女人。
辛徽墨色大氅的衣影在溪流中猛地探出身来,他急切地换了几口气,飞速游向瀑布,顶着瀑布宣泄于顶的水流,撞向了灰白的,不知前路的山壁之中。
瀑布直击而下的水流,撞进溪流六尺多深,巨大的水流冲击得辛徽不能呼吸,辛徽双手触到冰凉的山石,摸索着向上展身,想要寻找山壁之后的女人。然而山壁直通上下,并无落脚或者可供前行的道路,只是瀑布流过的山川那么简单。
辛徽不死心,他迎着瀑布的冲击,左右探求着出路。
云上尘就立在山壁之后,站在辛徽对面。两人一壁之隔,互不相见。若辛徽此时退回溪潭,身后仍有朦胧的月色,而上尘置身于一片黑暗,没有一丝亮光。这千年之前用以泄洪的万行山古道,在洪水退却后被尧族遮蔽封缮至今,古道中也许还幸存着千年之前的怪兽与法宝,它们在上尘看不到的地方伺机而动。
一千多年,不见阳光的古道内的生灵和植物,在每一个隐蔽的角落中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上尘这个闯入者。所以,这里虽然与他入海取棺时一样的黑,但那无尽的恐惧尽情压迫在上尘身上,令上尘不知何去何从。
辛徽还在捶打着被上尘关起的石门,他在瀑布下闭息活动,与在溪水内闭息潜伏所耗费的真气不同,上尘明显能感到辛徽的捶打和试探越来越微弱,但是他依然不肯退出离开。
上尘没有折磨他人的意愿,无论石门外的是谁,上尘都不会故意拖延见死不救。他迟疑,是因为他不知道这扇门打开之后,会有多少生灵因他而死,也不知道枉死一人与本该战死的七十万人,究竟哪一边更值得珍惜。
更令上尘难以决断的,是他无法承担抉择的后果。如果真的错了,上尘并不吝惜付出代价,可关键是他死上千次百次,也无法将时光逆转,替现在的自己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就在辛徽几乎气息断绝的时候,他听到面前传来隆隆的山体震颤之音,那从地底直冲天际的剧烈颤抖之声,如同山神的嘶吼,宣告它不再保持中立,坐视人间乱斗,而是选择轻轻地拨转命运的天平,让所有生灵臣服于自然。
但是将沉睡神明唤醒的代价,要由现在活着的所有人,一同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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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腹轰鸣,辛徽抢步进入山腹暗道之中,用力呼吸着空气,将呛入口鼻之中的溪水吐在地上,这才从湿漉漉的衣服下面摸出两块火石,点燃已被溪水打湿的火折子,看看这个隐秘的洞口究竟通往何处。
巨大的石门还在缓缓右移,这石门约莫一丈来高,半丈来厚,六尺见宽,完全关闭之时,石门与山壁间完美契合殊无缝隙,若是不在山壁内侧触发机关,绝难从瀑布下将其打开。门内山壁原本附着有枯黄的藤蔓,此刻石门迁移,厚厚的藤蔓失去了一直以来的依附,颓然地凌空飘摇,好像一张垂死的面容在向辛徽缓缓摇头。
一块扶光色的轻软罗纱,被一枚细蕊梅珑钉钉在了石门之后的山壁上,罗纱上绣有“只可速速前行,不可逗留往返”的警示,辛徽不认得这种颜色称作“扶光”,只觉得这颜色如朝阳般充满希望。
这应该是适才开门之人留下的,这女子至少有一丝善意,不愿看到辛徽气竭身亡,当然辛徽也不会让自己溺毙于河中,他回想起刚才的自我折磨,有些恍如隔世。
辛徽将罗纱与梅钉取下收在自己袖中,向洞中走了几步,这暗道下方上圆,在山腹中掏出一个拱顶,山壁表面布满干枯的苔藓,隐隐有水汽飘摇。
辛徽一直向前穿行,暗道开在万行山脉山腹之中,依据山势变换形状,或直或弯,仅凭火折微弱的火光,难以知道它的尽头为何处。他展开轻功急奔了两个时辰,终于找到了一处开在山壁高处的出口,辛徽循着落脚点想要出去,借着东方渐白的天色,只看到不甚分明的山路,似乎一直蜿蜒向北。他向北眺望,见灯火闪烁的鹏庐堡,就在自己身前二里左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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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清霜重。
雀圉堡和鹏庐堡的大门同时打开,双方的数万骑兵同时踏上万行山谷的土地,如同山神擂鼓般发出巨大的轰鸣,激荡得万行山脉震颤起来。
元衛策马在前,率领三十万军,居高临下扫进深谷。陵军奇袭安军军粮得手,烧毁了安军二十日左右的口粮,雀圉堡内存粮至多支撑一个月,安军此时人心浮动,正是陵军挥师抢攻的最好时机。
安军出城迎战的,依旧是此前王俭打剩的八万残军,他们列阵向北,只看到无边的烟尘和刀光冲刷而来,还未遭遇陵军,安军战阵右翼已开始溃散,两军在鹤寓空地展开殊死搏斗,陵军很快便在安军战阵中撕出一条缺口,疯狂的向着雀圉堡进行冲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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