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西沉,雀圉堡下的尸首散落一地,柏起始终没有下令打开城门,绝望的安军在自己的城门之前,死于同胞的流箭和踩踏,也死于陵军的长矛与刀锋。他们生命消逝时的神情,留有被长矛刺穿避无可避的恐惧,还有惦念亲人的不舍与不甘。
“退后十里扎营!”元衛下令撤兵。
陵军收拾辎重撤军后退,几万人的尸体堆垒在雀圉堡前,堡中的军士终于能稍作喘息。安军生火做饭,准备稍后统计死者名册,将遗物收拢起来。
陵军鏖战一日,决定把持今日划分的界限,将军防向南突破十里。元衛判断安军在连日重创下,不敢入夜来犯,因此下令不避退鹏庐堡中,今夜在鹤寓平地扎营。
此番进攻,陵军做好了连日作战的准备,每一位将士身上都背得有十天的口粮。
元衛发愿在十天之内,攻下雀圉堡。他传令下去,所有将士不得脱下盔甲,全军枕戈待旦,保持随时拔营而起的状态,以抵御安军夜间偷袭。
鹏庐堡中,由陵军副指挥官司国领一万兵将留守。司将军的年纪,比主帅元衛的父亲元震还要年长,他早前曾任新牧城税官,税务工作非常得法,能在保证民生的前提下广纳税金,是安陵王时期充实国库的税务人才。
安陵分立之时,安陵王将司国带入陵国,提拔这位善于理财和处理民生事务的官员负责军务开支,一度将军队整肃得井井有条。泫平之战耗资巨大,安昭王基于经济上的考虑,任命司国做元衛的副将,司国也十分乖觉,基本不会亲临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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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元衛所料,这一夜风平浪静。
第二日元衛集结军队再次向雀圉堡发起攻击,安军闭门不出,只是稍作抵抗,显露出疲惫之态。
两军对战一日,陵军于黄昏时分退后扎营,正在生火做饭之时,十七万安军突然从雀圉堡中结阵而出,从正南方向直奔陵军营地而来。脚步声、喊杀声在空旷的鹤寓平地反复回响,加上山风的煽动,直如鬼哭狼嚎一般。
陵军扔下锅灶匆忙迎战,元衛听得震天的喊杀声,觉得事有蹊跷。安军散漫怠惰,昨日看到同胞被杀都不肯出城襄助,今日这时出城迎战有什么意义,难道只是为了在用饭时间突击骚扰么?
元衛一面指挥全军迎战,一面命一名驷车庶长马浩带领三万兵士,去鹤寓空地北部确认,是否有安军妄图沿着万行山脉向北包抄陵国军队。一旦发现安军派兵北进,立即就近在岗哨处燃起狼烟,届时自己大军回撤,与鹏庐堡内守军里应外合,歼灭深入北岸的安军。
马浩领命而去,率军在鹤寓平地北侧绕行数次,没有见到安军人马。鹏庐堡谷口山道前,明晃晃的两个岗哨,没有丝毫异常。
安军总不能从天上飞到鹏庐堡里,马浩如此想着,领兵向其他岗哨进行监察,所有岗哨均无异常。
陵军与安军再度汇聚一处相互砍杀,如此杀到黎明曙光迸发,安军依旧坚持激战,而陵军身后始终没有狼烟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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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徽在夜色掩护下带领两万五千人马,拉着建造防御工事的工具材料,还有二十余日的军粮,在安军巨大的喊杀声中,贴着万行山脉,沿着鹤寓空地西南侧的边缘,冲进了山腹暗道的入口。
这只队伍中有不到五千骑兵,战马的马蹄上都包有厚厚的棉布以隔绝声息,他们在山腹中擎起火把,尽量悄无声息地前行。
暗道不比空地开阔,步兵站成四列,前行三个时辰以后,终于抵达暗道的出口,从此处下落,刚好停驻在鹏庐堡谷道之中。
谷道北高南低,大约四里长短,每隔一个时辰,谷口的岗哨会派哨兵前来视察。密道出口位于谷口正中,距鹏庐堡和鹤寓平地各有一段距离,众人面有喜色,此处天时地利人和齐备,简直是天助安军。
越靠近出口,辛徽就越小心谨慎,安军分散开队伍慢慢行走,尽量不在山腹内整齐行动,以免引起山外的陵军注意。
两名武艺高强的安军士兵,身着便装,趁着夜色埋伏在谷口附近,一旦发现哨兵巡卫,便会手起刀落将其送走。
安军次第从密道中走出,开始了疯狂的抢修,他们至多有两个时辰的安全时间,一旦岗哨内的哨兵察觉到巡卫迟迟没有回防,便会以狼烟进行预警。
一定要赶在陵军察觉之前,在谷口前后筑起工事,否则陵军主力一旦回撤,这两万五千人马都将葬身此处。
泫平耗日持久的战争能否结束,安陵两国能否归于统一,只在这些将士的生死之间了,哪怕最后只剩一人能战,也不能让陵军冲破这道关隘。
辛徽知道自己此次难以生还,与主帅临别之时,对柏起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若我殉国,请为柏露另觅良人。”
柏起只是点一点头,深深目送辛徽离开,丝毫没有提及柏露是否已经嫁作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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