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133联队长黑濑平一领受任务后,因作为联队主力的第一大队经过两天的激战此时已经全灭,所以他不得不将原本分属于第二、第三大队的步兵中队临时整合在一起,以保持一线部队的编制完整。由于7月1日的大规模攻势未能成功夺取张家山高地,所以此时高地上方的断崖工事再一次成为了日军前进道路上的巨大障碍。
为了尽快突破我军防线,黑濑平一派遣一支由石原中尉率领的日军敢死队,这股日军的装备与之前的突击队不太一样,他们只携带了刺刀与手雷,并没有装备竹梯与步枪,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搭建人梯。
下午16时,在日军步炮、野炮的火力准备结束后,突击队长石原拔出军刀大喊道:“出击!”随后,第一组日军迅速跃出战壕,不过作为突击队长的石原却在战斗刚刚开始后就中弹阵亡了。剩余幸存的日军士兵则利用烟雾弹的掩护顺利抵达我军断崖工事下方,这些日军忍受着来自上方工事的手榴弹破片杀伤,纷纷抱住彼此的肩膀紧靠崖壁,然后向后面的士兵喊道:“好了,快爬!”随后,其余日军开始踩着战友的腰部继续向上组成人梯,眼看攻势就要奏效,在后方观战的联队长黑濑平一随即下令第二组日军敢死队出击。
虽然位于人梯最下方的日军士兵在遭到手榴弹袭击后,腿部已经被炸的血肉模糊,但是他们依然以半跪着的姿态强行支撑着人梯,对此我军官兵曾回忆道:此种情形,虽为敌人,但对其一线步兵之作战精神则不得不感到钦佩。
在一批又一批日军敢死队所组成的人梯支撑下,已经有不少日军士兵在顶端成功翻越了我军防线,可是在日军就要取得战果之时,掩护日军人梯的烟雾却散了。由于此时正处白昼,一旦缺少烟雾的掩护,那么这数百名日军士兵则会完全暴露在我方侧射火力的打击下。而且在133联队发起对张家山阵地的攻势时,此前负责进攻左翼虎型巢高地的120联队却没有对我军发起佯攻以配合133联队的行动。果然,当烟雾散尽后位于虎型巢的我守军重机枪阵地发现日军企图用人梯强攻张家山后,随即集中全部火力对日军的这些“活靶子”进行扫射。
刹那间,位于断崖工事下方的日军顿时陷入了地狱般的景象,密集的人群中血肉横飞,各处人梯也在一片血雾中彻底崩塌。在目睹日军敢死队付出巨大代价而形成的人梯最终崩塌后,联队长黑濑平一在指挥所内握紧双拳强忍着愤怒,但身体还是止不住的在颤抖,为了不至于功亏于溃,黑濑下令日军第三组敢死队开始突击。由于日军的意图已经被我方发觉,所以此时位于张家山阵地的30团官兵也开始对从人梯跃入阵地的日军散兵发起反击,随着机枪与手榴弹的双重打击,包括第二大队大队长东条公夫在内的日军第三组敢死队于傍晚时分全军覆没,至此日军在7月2日下午发起的突袭行动彻底失败。
其实此时黑濑平一的手中还有最后一组敢死队员,但是他在最后关头放弃了使用,因为在他看来此时日军的行动已经失去了突袭的最佳时机,在中国军队的凶猛火力打击下,再派出敢死队架设人梯的结果除了白白葬送士兵的生命外没有任何意义。日军停止攻势后,位于后方指挥所的师团长岩永汪向黑濑打来电话,并怒气冲冲的问道:“明明只差一点就能成功,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终止攻击?”
面对岩永汪的质问,黑濑一句话都没说就挂断了电话,对于120联队在此次作战行动中没有能够及时配合自己的行为,他的内心其实是非常愤怒的。但是他又懒得向岩永汪解释什么,因为他清楚120联队的联队长和尔基隆或许是怕133联队能够比自己更早一步突破衡阳守军的防线而故意不提供配合,但是这种毫无证据的猜测他也只能放在心里。
对于黑濑平一挂断自己电话的行为,师团长岩永汪也并没有追究,因为自从岩永汪早年在担任联队长的职务时,黑濑平一就是其手下十分得力的干将,所以当他发泄完怒火后,冷静下来也能够理解此时身处前线的黑濑。
与此同时,负责进攻其它高地的日军第57、58旅团以及109、120联队也相继陷入了苦战,作为攻城日军中战斗力最强的133联队至少还曾一度攻占过我军张家山部分阵地,而其余的各路日军在连日的战斗中却始终未能取得任何进展。为了夺取虎型巢高地,120联队派遣了其野战攻坚能力最强的步兵第9、10中队执行强攻。可是在数日的战斗中,这两支日军突击队始终被守军压制在断崖之下,其中第9中队已经全灭,第10中队也只剩下了铃木军曹等6名士兵。因昼间攻击失败,120联队转而对虎型巢高地发起夜袭,当日军士兵从断崖下方准备向上攀登时,隐藏在上方手榴弹投掷壕内的中国守军走出掩体准备对日军步兵发起攻击。
在后方目睹这一切的联队长和尔基隆虽然试图警告一线部队,但由于通讯中断以及缺少炮火支援的因素(120联队所属炮兵在开战前仅有2个基数的备弹,此时已经全部打光),他也只能祈祷位于断崖下方的日军士兵能尽早发觉中国手榴弹兵即将开始的袭击。果然,在守军的手榴弹打击下,120联队的夜袭部队遭到毁灭性打击,1个中队的日军在密集的爆炸声中几乎全部战死,120联队的夜袭以失败告终。
由于116师团长岩永汪与黑濑平一的特殊关系,当133联队向我军发起进攻时,岩永汪不仅将师团下辖的炮兵部队完全配属给了黑濑联队,而且还从120联队抽调了数十发炮弹,导致西线的120联队因缺乏重火力的支援而迟迟无法在虎型巢方向打开局面,为此联队长和尔基隆对岩永汪的做法感到十分不满。
7月2日,衡阳机场在日军独立步兵第64大队的抢修下终于恢复了起降条件,日军第44航空队的战机开始对张家山主阵地执行轰炸。与此同时,日军109联队第一大队长饭岛克己率领数百人向西禅寺高地再次发起攻击,不过在第十军官兵的顽强阻击下,日军109联队遭到了惨重伤亡,被击中的日军士兵纷纷从山坡上滚落下来。
战至中午联队所属的炮兵队已经将所有弹药全部打光,为此联队长泷寺保三郎不得不命令109联队中止攻击。而68师团作为第11军中的一支轻装师团,其自身配属的炮兵相比于以野战为主的116师团要弱小的多,在枫树山、五桂岭方向进行攻击的独立步兵第58旅团仅有师团配属的1个山炮联队的火力支援,因缺少直瞄重火力,致使在一线作战的68师团各步兵大队在我军固若金汤的防御工事面前伤亡惨重,其独立步兵第65大队几乎全灭。
因在昼间作战缺少重火力的掩护,68师团只能在夜间派遣部队向第十军阵地发起突袭,为了减少弹药的过度消耗,第58旅团长太田贞昌要求一线日军机枪中队禁止对远距离目标进行水平扫射,而此时68师团中的许多非战斗人员也被编入了进攻梯队,但依然无法攻克我军阵地。
经过数日的激战,防守张家山阵地的预10师官兵已经极大的迟滞、杀伤了日军主攻部队,但由于张家山24、25高地所处的位置距离衡阳核心防御圈相对较远,所以此处并非是我军必须要死守的阵地。加上日军持续不断的猛烈炮击,使张家山前沿阵地的许多防御体系结构遭到严重损毁,失去了应有的作用,最终在军长方先觉的命令下,守军于7月2日夜里放弃了张家山24、25高地,将剩余兵力撤至张家山35高地内。
日军在第一次总攻中先后投入了16个步兵大队的兵力,连续猛攻了近5天的时间仅将战线向前推进了不足1公里的距离,而且在西禅寺、张家山、虎型巢、枫树山、五桂岭周围的每一处大型断崖工事下方都至少阵亡了上千人,负伤者多达上万人。由于日军遗弃的尸体实在是太多,我军的多处工事已经失去了高位优势,只能任由日军士兵从其战友遗体堆积的“小山包”攀登上来,由此可以看出日军在这次总攻后付出了怎样惨重的代价。关于中国军队在作战中的表现,日方资料中有这样的评价:“敌军亦有顽强斗志,依凭坚垒实施了顽强抵抗,特别是预先修筑了为发扬其所擅长的手榴弹战的威力而准备的工事,以此种坚垒阻挡住了我军的肉弹攻击。”
根据参战的日军官兵回忆,第十军迫击炮的精准程度着实让人感到恐慌,这些炮弹就像长了眼镜似的,不仅能准确打掉日军的机枪、步炮阵地,甚至能命中正在移动中的日军一线指挥官所在位置。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133联队联队长黑濑平一曾评价道:“对面重庆军迫击炮之精湛操作堪称艺术,我士官学校步炮协同演练科目当为一线作战部队参考之最高标准,可相比于敌人炮火弹着点之精准,我军亦不能敌。”
在整个南部作战过程中,日军的许多炮兵都是在其后方被我方迫击炮火力精准毙杀,而且第十军的士兵中又不乏神枪手,在一线指挥作战的部分日军大队长、中队长及小队长均被一枪毙命。在张家山争夺战期间日军133联队第三大队长小野秀男在侦查完我军阵地准备返回后方时,从掩体向下方跳跃的一瞬间被一颗来自我方阵地的步枪子弹直接贯穿头部当场死亡。根据日军一线通讯中队的幸存士兵回忆,在衡阳南部作战期间,守军狙击手曾经数次将日军通讯中队架设的电台天线打断,为此日军士兵向上级报告怀疑中国军使用了带有光学瞄具的步枪,由此可见第十军能够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独自坚守衡阳城47天,与其自身极为出色的军事技能有直接关系。
而且第十军在第三次长沙保卫战期间成功阻击日军2个甲种野战师团的强攻后,被军委会授予“泰山”的称号,因此每一名第十军的官兵从心底里都有一种必胜的信念。即使是面对数倍于己的强敌进攻时,他们也没有丝毫的畏惧,所有人均抱定“我不怕敌,敌必怕我”的决心,正是在这种特殊的荣誉感鼓舞下,第十军的官兵才能够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依然独自抵抗数万日军的猛攻。
在日本中国派遣军的作战序列中,第116师团是一支为数不多的野战甲种师团(于1943年5月改编),自组建之初就在中国战场一路南征北战,战斗力颇为强悍,因此这支部队也被作为第11军的尖刀力量所使用。而68师团虽然在编制以及战斗力上略逊于116师团,但是其下辖的步兵第57、58旅团均是在战前经过2个月的城市攻坚强化训练。而且在日军看来,固守衡阳的中国军队在炮兵火力、士兵训练以及后勤补给上与日军的差距是十分巨大的,所以从理论上来说以这两支部队的实力在三日内夺取衡阳应该问题不大。
可是此时的衡阳战事已经进行了近10天,日军竟然没有取得丝毫的战果,虽然中国军队在作战中也付出了一定的伤亡,但是日军所遭受的伤亡则更大,这样的局面令岩永汪以及横山勇等日军高级将领感到难以理解。由于在第一次总攻击期间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伤亡,日军许多一线部队的建制都已经成了空架子,部分日军士兵已经不愿意再继续进攻,因为他们很清楚在我军这种特殊工事面前继续冲击的结果只能是增添尸体罢了。
此时作为日军第116师团主力部队的133联队经过第一次总攻击后官兵伤亡惨重:
第一大队:大队长大须贺贡阵亡,中队长及小队长全灭。
第二大队:大队长东条公夫阵亡,中队长仅存2名,小队长全灭。
第三大队:大队长小野秀男阵亡,中队长阵亡1名,小队长全灭。
士兵阵亡1300余人,负伤800多人,伤亡人数已经占整个联队总人数的50%以上。此时衡阳的作战行动才刚刚开始,133联队的战损就如此严重,这让联队长黑濑平一感到十分痛心。
而与其相邻的68师团伤亡更加惨重,其师团长佐久间为人遭到炮击重伤后,68师团的一线部队只能根据战前的既定目标各自为战,相互之间缺少有力的侧翼保护,致使许多阵地难以攻克。根据日军的战史记载,68师团各大队下属的步兵中队战至最后平均只剩下了不到20人,战时日军的一个步兵中队满编兵员应在180人左右,如今平均仅存不到20人,说明68师团一线攻击部队的战损已经达到了惊人的90%,可以说在第一轮总攻中能够活下来的士兵基本是九死一生。
而通常情况下,一支作战部队的战损如果达到40%-50%左右时就已经基本丧失了战斗力,而日军一线部队的伤亡竟达到了如此严重的程度,由此也可以想象到我第十军官兵抵抗强敌的顽强程度。战至7月3日,攻城各部日军已经损失了1.9万人,因担任主攻的68、116师团伤亡过于惨重根本无力再战,所以岩永汪请求横山勇下令停止攻击,并且要求为一线攻坚联队紧急补充兵源。
横山勇怎么也想不到,一周之内自己手中的两张王牌会在衡阳这个小地方被打的如此狼狈,不但优秀的老兵伤亡殆尽,就连68师团的师团长都差点在此丢了性命,他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其实对于第十军来说,横山勇也算是他们的老对手了,只不过此前横山勇的第11军从来没在方先觉手里占到过什么便宜,血战长沙第十军稳如泰山,救援常德第十军不惧伤亡击溃日军主力师团的阻击部队。
而此次第十军是孤军守孤城,横山勇以为用两个主力师团加上陆军航空兵的配合,完全可以在三日内占领衡阳,可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不赶紧为68、116师团紧急补充兵源,还没等他实现以衡阳为基点在外围歼灭救援衡阳的国军主力时,这两个日军精锐师团就先被第十军给拼光了。
此时的横山勇也顾不上同僚的耻笑了,只能下令停止对衡阳的总攻,同时要求军直属的工兵联队紧急抢修岳阳至衡阳间被损毁的铁路公路。在修复路上交通线以后,横山勇命令日军辎重联队一次性向衡阳前线运送了75吨的战备物资,并且要求此后必须保证攻城部队每日能得到30吨的弹药给养。而相比之下驻守衡阳的第十军所能得到的物资仅有一些空投的火柴、牙刷、毛巾等日用品,至于眼下最紧缺的医疗品与弹药直到日军第二次总攻开始前才得到过少量补充。
7月6日,位于衡阳城内的一处第十军野战医院被日军轰炸机投下的数枚航弹直接命中,致使700百多名伤员被炸的血肉横飞,为此方先觉命令将其余的伤兵进行分散安置,而此时衡阳城内已经没有完整的建筑物可以依靠,所以这些伤兵只能躲藏在各处残垣断壁之下。与此同时,深知作为战区司令长官的薛岳已经没有精力对衡阳守军进行解围,所以方先觉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了重庆方面上,为此方先觉将部队连日来在战斗中所遭受的损失与敌我形势向重庆作出了详细的汇报,等待半日后,重庆方面只回复了4个字:“固守待援。”
据日军战史记载,作为补充兵力的日军第34师团其实早在衡阳第一次总攻击的后期就已经派遣一部分兵力抵达衡阳,这部分日军却并没有以34师团的名义参战,而是被当作补充力量临时配属给伤亡巨大的68、116师团,不过根据日军参战官兵的回忆,第34师团先期抵达战场的2000余人在后来参加的枫树山高地战斗中几乎全部战死。
此时在外围执行解围任务的中国军队,则利用日军停火的间隙快速向衡阳推进。根据军委会的命令:
一、第30集团军总司令王陵基指挥第72、58军迅速向衡阳东北方向前进,以突破日军第3、27、37师团阻击部队之左翼。
二、第27集团军总司令杨森指挥第20、44军配合第30集团军,从正面攻击日军第3师团的阻击阵地。
三、第27集团军副司令欧震指挥第37、暂编第2军坚守于衡山、渌口等地,阻敌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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