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穿越之后,杨波所经历的危险,是在鬼门关进进出出好几遭,但始终有一只手提着他的脖子。那么现在的状况就是,那只命运的手不仅放开了他,还顺手把鬼门关的门关上了。
中年男子看出什么了吗?必然是的!
如果没有起疑心,他绝不可能对着一个话都不会讲的婴儿,问出“你是谁?”这样的问题。
这个男人的视线如利剑一般,穿透了婴儿的躯体,直抵躲在深处的杨波的眉心。杨波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对方巨大的身躯散发出排山倒海一般的压迫感。
连续穿越两次这种荒诞的事情都可能发生,隔空御物这种事情就在眼前发生过,这个世界上再有别的奇人异士,比如看穿人的灵魂之类的,也不无可能。
杨波此刻涌起了强烈的求生意志,他本能地相信,对方是可以沟通的。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表达善意,伸手不打笑脸人,首先要让对方知道自己毫无威胁,甚至十分乐意配合。
在泰山压顶一般的死亡威胁之下,杨波忘记了自己是个婴儿,一心只想把事情解释清楚。
怀中婴儿四肢蜷起,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极力表达什么,中年男子眉头微皱,低下头来,侧耳倾听,想仔细辨别这个婴儿的话语。
落入他耳中的,只有“玛卡巴卡”、“阿卡”、“哇咔”这样稚嫩而空洞的音节。
他疑惑地转过头来,婴儿正瞪着眼,咧着嘴,流着涎,挥舞着小胳膊,蹬着小短腿,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看起来对自己刚才的陈述非常满意。
男子抬起头,打算结束这荒唐的盘问,下巴传来一片刺痛。他下意识地把头低下去,正撞破了从婴儿嘴里吐出的口水泡泡。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住了,杨波的内心此刻只剩一片荒凉,这是经历了从到百口莫辩的憋屈到吾命休矣的顿悟之后的超脱。
酝酿许久的自我介绍还没讲完,男子就毫无反应地挪开视线,抬起头,杨波在情急之下伸出小手想阻止那颗决定他命运的脑袋离去,结果就是揪住了对方的胡子。
想要表达的意思太多,唇舌完全跟不上思维,结果就是口水泡泡喷了对方一脸。
杨波第一次感受到“生而为婴,我很抱歉”。婴儿的神经系统发育不完善,大脑发出了指令,肌肉经常不听指挥,导致肢体动作不协调。
当杨波以为自己会被重新放回“汤锅”时,男子却用织棉的襁褓将他包裹得更紧了。
“是要给我个痛快了吧。”在视线彻底被遮挡住后,杨波平静地等待着。
在他闭上眼,彻底放弃挣扎的时候,男子略显疲惫的声音,忽然犹如天籁,破开黑暗,落入他的耳中。
“不管发生什么,朕都会护你周全,你永远是朕的儿子,朕,永远是你的父亲。”
什么意思?杨波有些回不过神来,思考了几秒钟,接着狂喜之前涌上心头。
“爸爸!爸爸!”杨波从来没有这么发自内心地想喊一个陌生人为爸爸,死亡的威胁烟消云散,重生的喜悦充满心间,在这冰火两重天的命运转折之后,他脑子里的每个细胞都叫嚣着,所有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便是突破天灵盖的一声“爸爸”。
若是自称为“朕”的中年男子再次垂头侧耳,仔细聆听,便能欣喜地听到婴儿第一次发出了有意义的字节——“爸爸”。
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的冲击下,杨波甚至没有去细想,为什么对方会问“你是谁?”,而“朕的儿子”到底又意味着什么。
他蜷缩在男子怀中,压倒性地威严此刻变成了十足的安全感。杨波在平稳步伐的节奏中陷入了沉睡,这一次,是从身体到心理的双重疲累吞噬了他意识。
中年男子抱着婴儿,带着侍卫,走出温暖的密室,穿过阴冷的地下隧道,很快就出现在郢都狱外的长街上。
马儿打着响鼻,喷出白气,踩碎薄霜,拉着马车冲入幽深凝滞的夜雾,向皇宫所在的方向奔驰而去。
……
杨波今晚总是做些奇怪的梦,连续两次梦到自己变成婴儿,这太荒谬了。
他想把自己拉回现实,努力地回忆着中午下楼之后,和傻狗去吃饭,可是吃的什么呢?一想到这个问题,他的思绪就像陷入泥沼,喉咙灌满泥沙,难以呼吸。
他挥舞手脚,奋力挣扎,直到耳边响起嘹亮的哭声,呼吸才有顺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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