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朝,丰亨二十年,郢(y?ng)都北城。
薄雾浓云,更深露重。
“啪啪啪”,一户人家后院的木门被拍得啪啪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何人在外?”一个健壮男子,身披葛布短袍,右手搭着门栓,附耳贴在门上。没有等到回应,他左手将一侧木门拉开一条缝,眯着眼往外看。
一个身形纤瘦的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一个襁褓,站在门外的青石板上。
她黛眉蹙起,眼中含泪,琼鼻微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在朦胧月色下,显得楚楚可怜。
健壮男子名叫杨勇,早先是郢都城北面纪山上的猎户,托着亲戚的关系,今年年初才在这北城的僻静一角置办了这处院舍。
他此刻右手依然搭在门栓上,左手拉开一侧的院门,探出头去环视一周,除了这年轻女子和她怀中婴儿,院外再无旁人。
女子见门被打开,往上托了托襁褓,向前行了一小步,未语泪先流:“呜呜呜……奴家实是迫不得已,呜呜呜……还请救小儿一命,呜呜呜……”。
襁褓里是个胖墩墩粉嫩嫩的婴儿,闭着眼睛,口角流涎,正在熟睡。
女子没有等到杨勇的回应,侧头看了眼后方的幽邃夜色,边哭边说:“家中男人烂赌成性,这次竟将我母子二人当作赌资,呜呜呜……如今债主上门……呜呜呜……”
“小娘子且去邻舍问问,实在是家中无存粮,怕难以养活……”,杨勇叹了口气,就要合上院门。
出于猎人的直觉,他下意识地想远离眼前这女子。
她身穿粗麻布衣,脚上却是一双黑色锦靴,散发出一丝血腥味。
女子没料到杨勇拒绝得如此干脆,情急之下跨前一步,抽出一只手抵住门,声音更加凄惨:“奴家遇人不淑,早无贪生之念,只可怜这无辜孩儿,呜呜呜……”
她气力不足,身形摇晃,好像随时都会栽倒在地,与其说那只手是抵住门,不如说是扶着门。
杨勇没有心软,关门的手也没有卸去力道,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推着,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决绝。
在院门彻底合上的时候,女子似乎被抽空了气力,抵门的手垂下,双腿一软,抱着婴儿跌坐在青石板上,极力地压抑地呜咽着。
那婴儿此刻睁开眼,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之门已然关闭,呱呱啼哭起来。
就在这天地间只剩这对孤苦母子此起彼伏的哭声时,院子深处传来一声焦急的询问,“鸠鸠?可是寻到了鸠鸠?”
婴儿像是在回应对方的呼唤,哭声陡然增大,甚至有些声嘶力竭。
木屐踩在石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院门被重新拉开,露出一张神色憔悴的女子脸庞,是杨勇的妻子景氏。
她也被叩门声吵醒,一直在院子里听着院外的对话,此刻又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她再也忍耐不住过来询问。
景氏盯着那婴儿看了片刻,并不能肯定自己的猜测,侧头问丈夫:“是鸠鸠?是我的鸠鸠,对吗?”
杨勇将身上的短袍脱下来,披在衣衫单薄,鬓发散乱的妻子身上。他并未答话,严峻的面容上露出不忍之色。
那瘫软在地的女子抬起头,泪眼朦胧,嘴唇蠕动,好半晌,才吐出一句:“奴家给夫人磕头。”
说完,她把襁褓搁置一旁,伏下头就要往青石板上磕,显见得是下足了力气。
“使不得,使不得,可要折煞我了。”景氏一步迈过门槛,伸出缩在袖筒中的手,将女子搀扶着站起来,又蹲下身去抱起地上的婴儿。
她看着怀里的婴儿,满心怜爱,回头又去看自己的丈夫,对方轻轻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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