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皇宫,清凉殿。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身穿薄纱,右手支着头,侧卧在画石凉榻上。
他的左手两指捏着一枚碧玉棋子,轻轻抬起,点在面前的棋盘上。
“五星连珠,我又赢了。”
少年对面恭谨跪坐着的宫女轻声回应:“殿下棋技卓绝,奴婢甘拜下风。”
“去去去,是你太蠢,鹂儿昨日还赢我一局呢。”
在一旁剥青橘的宫女闻言,忙应道:“殿下故意让着奴,可算不得数。”
一个小内侍匆匆从殿外跑进来,额头上挂着汗珠,朝床上的少年作了一揖。
“殿下,五皇子醒了。娘娘也在若木殿呢,听说那刺客是三殿下宫里的宫女,三殿下前些日子病逝后,她便被打发去了杂役署。”
“小玉儿呢,那刺客当真是被她杀死的?”
“回殿下,五皇子已经证实了,昨日的确是玉儿姑娘舍命护主,空手夺仞,一击杀死那刺客……”
“好!好好好~这回不管怎么样,我也要向母后把玉儿要过来,她不仅人长得美,能想出‘跳皮筋’、‘五星棋’这么好玩的事情,竟然还有一刀制敌的本事,这个女人,我要定了!。”
少年正是大皇子,由皇后所出,名叫熊贺,生平只爱一件事:与有趣的皮囊,做爱做的事。
前些日子,见宫女在玩些稀奇的游戏,他打听之后,才知道是那五皇子的婢女小玉发明的。
昨天听说有刺客死在了若木殿,他今早马上遣人去打探消息,就是挂念着小玉儿。
熊贺停下了急促拍打凉榻的手,面上亢奋之色稍褪:“走,我们现在就去若木殿。”
两刻钟后,他带着内侍,走进若木殿,看到的却完全不是自己预期的场面。
皇后正哭哭啼啼地坐在下首,不远处站着的,是年逾古稀的老丞相。
那个多年未见的父皇,神色冷峻,坐在前殿对门的主位上,一言未发。
熊贺一缩头,想把迈过门槛的脚收回来,就听一声低沉的呵斥,直直地打进他的天灵盖。
“滚进来。”
熊贺低垂着头,亦步亦趋地走到殿中,二话不说便跪了下去。
反正不管怎么样,认错就是了。
这是熊贺面对自己的父亲,唯一敢做的事情。
“朕把后宫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朕的信任吗?”
“呜呜呜……陛下,那宫女的确是我指派给三皇子,但我也不知道她竟然是个刺客。况且,三皇子病死之后,我曾下令将他寝殿服侍的宫女全部贬去辛者库做苦役。
却是有些人,又将那刺客悄悄调去了杂役署,还专门给五皇子配送膳食。这才让五皇子险遭不测,呜呜呜……这谋杀皇嗣的罪名,不该由妾来担”
殿中跪着的熊贺把头埋的更低了。
自己真是倒了血霉,恰好撞在枪口上。
必然是自己的母亲,跟刺客扯上了关系。
“陛下,老臣有罪,有负天恩。当初陛下委以重任,让老臣全权掌管前朝之事。可这后宫前朝,不过是一墙之隔,又哪里能完全分开。实在是老臣年迈,精力大不如前,才让有心人得了可乘之机,祸乱后宫,惊扰陛下。”
须发皆白的老丞相,将官帽摘下,跪地俯首道:“臣,乞骸骨。”
皇帝闭着眼,一言未发,继而深深地叹口气。
“罢了,都是朕之过错。这储君之争,早该停了。明日庭议,朕会确立太子人选,若是群臣无异议,当立嫡长子。也不必这杀来杀去了……”
皇帝双眼放空,怔怔地地看着大气不敢喘的熊贺,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似是冷笑,又似苦笑。
“都是朕至亲至爱至信之人,朕宁愿以身止仞,也不愿斧钺加于尔等之身。此时就此作罢……朕也……只剩这三个儿子了,别再有下一次。”
说完,他便起身离去。
皇后站起身,抬手拂去眼角的泪,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丞相,冷声道:“丞相机关算尽,可有算到如今这局面?”
丞相叹了口气,朝皇后一拱手,转身离去。
“母亲,陛下刚才说的,可是真的,我……真的要当太子了?”熊贺在这短短一刻钟之内,经历了太过剧烈的人生起伏,以至于对现实产生了怀疑。
皇后怜爱地看着他,有些犹豫:“你可知你三弟因何而死?”
“三弟不是病死的吗?母后不是让太仆暗中去调查过的。”
“你三弟死是因为太过聪敏,招人嫉恨。五皇子毫无威胁,他们都要斩草除根。你若是真当了太子,只怕活不过三天。”
皇后似乎在对熊贺说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斗来斗去,不过是菜鸡互啄,鹬蚌相争。等庖丁落刀,渔翁收网,他们才会看清,哪些人是跳梁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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