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洒洒,公司的科级干部去旅游一周回来了。
当然,对于瓦铙这些从贫穷地方出来的打工人,每年公司旅游都有飞机可坐,真是幸福满满。他们深爱命运的邂逅能在“平淡无奇”公司上班享受。
早会上,胡导主任把去外省旅游的见闻感受编成一个故事,说给大家听。他奉劝一线员工珍惜自己在“平淡无奇”公司上班的机会,不要老是抱怨。因为他们在外省旅游期间参观了当地一家规模比“平淡无奇”公司大得多的纺织企业,了解它们一线员工的工资只有“平淡无奇”公司的一半而且工作环境远没有“平淡无奇”公司舒适。
胡导主任拉响喉咙,大声说道:“各位,我们能在江南城这样富裕发达的现代化大都市的‘平淡无奇’公司上班是幸福的。我们一定要紧密团结在陈总的睿智领导下努力奋斗。为公司也为自己创造财富改变命运。”
陶依仙满脸不屑,背着手,垫着脚,前凸后翘地装着跟俏皮可爱的少女那样,歪斜着头,叽里咕噜说道:“你们都不知道,‘平淡无奇’公司几个月没钱发工资了。如果不是集团公司支持,早就垮了。”
这话陶依仙没有说错。更确切的说是,要不是‘平淡无奇’集团公司是上市集团跟狗皮那样挂在股市里,早就关门大吉了。
虽然音调不是很高,但胡导主任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每次早会,人家在台上说话,她陶依仙就在台下拆台。当然,她从来都不上去说三道四。不是她不够资格而是她根本不屑一顾跟大家讲道理。
胡导主任不敢当面发火,只得在背后哇啦哇啦地揭陶依仙的短,这次也不例外。散会后,他在车间里大骂陶依仙得瑟,“整天瞧不起人家,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谁。一个女人,从十八岁来‘平淡无奇’公司集团工作,都不知道跟多少个男人睡过才有今天的地位。难怪离了几次婚,现在又是个单身,这么个烂鞋谁穿谁倒霉。”
当然,即使不敢当面骂而能在背后骂陶依仙的人,也要有足够胆量,一般的人还真没有这个本事。像燕子也常常受陶依仙的气,只能在仓库里跟云平悄悄地抱怨几句,而且声音还压得特别低,生怕被陶依仙听见或者其他有心人听见,惹祸上身。
早会上于温厂长直接点名说龚玉香不守上班纪律,动不动就请假学车去。
正站在云平旁边捋着昨天晚上刚刚染得金黄长发的龚玉香,听了后一脸红润。
事后她跟云平抱怨说:“都是些什么上市公司,我一个月连续上班,一天都没有休息过,而且我的学车费已经交了,总得请假去学了,难道就这样把学费扔了?”
云平道:“大城市学车还不如你回老家去学便宜又方便。”
“我的老家没有学车点,还是这里学方便。”
“你喜欢江南城吗?”
“这么漂亮的现代化大都市,谁不喜欢呀。要是能在这里安家落户,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完成了。”
“那还不简单,你看于温厂长,他们都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又不是每个人都有他们这么幸运,半路出家的还能混到公司的高层领导位置享受高官厚禄当然就能在这里买得起房子了。”
“你也不要小瞧自己,你不看看你们车间墙上的宣传语录写着‘人有无限可能’。”
“那是胡导主任逗人玩的,你相信吗?”
“那宣传语倒没有什么错的。只是放在我们公司里就显得滑稽可笑。”
早会最后陈盛青总结说道:“我们公司福利待遇跟国家单位差不多,明天又逢国家节日,等一下节日的礼品大家就可以领了。还有十年以上老员工集团每年都有在缘起湖大酒店聚会。我们公司的待遇真的可以跟国家单位比,希望大家珍惜在公司里工作的机会。”
是的。陈盛青这一番在每次早会都不厌其烦重复说的话,确实没有说错。从穷地方来的人都知道其中的幸福。至少在云平踏入“平淡无奇”公司五年多的实践中,公司福利待遇要比同行业公司好太多,特别是在“自由”上更是其它公司望尘莫及的。“平淡无奇”公司不分权力高低也不论知识文凭高低,一直把老员工当成“宝”来对待,真的让云平打心里感动。陶依仙说的没有错,在“平淡无奇”公司上班就是来公司养老。
能找到“平淡无奇”这样公司打工的人也算是人生的幸运和福气。也许这样,才使得“平淡无奇”公司的行政人员和领导干部个个都跟油糖似的粘着公司不肯跳槽。
能去集团公司聚会是“平淡无奇”公司里打工人的荣耀。不过,彩月主任基本上都不去,小芳也不去,她们不是不领老板的情面而是陈盛青每次喝了一口酒就会发酒疯趁机乱摸人家甚至做出毫无底线的动作。正如彩月说的“有家庭的妇女也怕吃亏。”陶玉也很少跟陈盛青聚餐。至少在云平来的这些年里,她是这样子的。人家老公怎么说也是“平淡无奇”集团公司的行政科长,级别不比陈盛青低,没有必要打破底线的讨好陈盛青。
只有陶依仙是有请必聚的。她喜欢扎堆在男人群里打情骂俏甚至跟男人们豪放的行为她也是熟练得游刃有余。
不过,这次聚会对瓦铙来说本应该是高高兴兴的,因为他最喜欢白吃白喝。可是云平一点也看不出他高兴的样子。
于温厂长到仓库摇头对云平说道:“真是后悔,上次咱们公司的股票作价抵给银行,我看公司股票的价位比银行抵价都低,原以为捡了个内部消息的大便宜,还跟我弟弟借了钱大量买入,结果现在咱们公司股票跌得一塌糊涂,远远低于我买入的价位。我弟要买房子,催我赶紧把钱还给他。真后悔,今年打工的钱全部泡汤了。”
云平笑道:“怎么说呢。股票市场说白了就是赌性十足的资本生意市场。大家都想宰割对方。你有内部消息,人家可有内部的内部消息。上次我老婆说她们单位的同事也在买股票而且买一个就涨停一个。她也想买,还说我最喜欢的国家银行可以去买点它的股票,这样比存它的银行利息收入高得多。”
“噢,那你买了没有?”
“不买。不管我多么喜欢国家银行也不会买它的股票。我喜欢把钱存入国家银行是一回事,买它的股票又是另外一回事。股票交易市场是豪赌者的乐园。我不是一个赌鬼,也不眼红人家拼了命赌赚来的钱。”
“是呀。这股票买了后,我上班都没有精神。这东西跟吸毒一样,上瘾后要害人害家庭。不管亏了多少,我现在全部都退了出来,把钱先还我弟弟,剩下的存入银行吃利息,还是这样过日子踏实。”
“嗯,我们是凡人,不是股神,而且这个世上也不存在神。”
“瓦铙,这次也亏得够呛了。”
云平也知道瓦铙栽了,不过他当不知道,就说:“瓦铙拿钱就跟命似的,每次都只玩一点点钱,就是亏光也没有什么的。”
于温摇头道:“不会,这次他也以为捡了我们公司的内部消息的大好机会,投入很多钱买进。”
“噢,这样呀。我看他这些年一直都是小打小闹,最多也没有超过两千块钱,真没想到他现在也玩大了。”
“就不知道他亏了多少?”
“这我也不知道,他一向来都神神秘秘的在炒股。”
于温摇头道:“能收手是最好的。我们打工人赚点钱不容易,把钱存在银行才是真正的理财王道。”
“上山容易,下山难。怕是瓦铙中毒太深了不肯认输,更吃亏不起而深陷泥潭。”
佳节聚会陈盛青又拿红包又擦油,心情大好,上班时就让彩月主任把集团刚刚又裁下的老员工野子招到办公室来上班。毕竟野子以前和小芳就是在集团办公室里工作的同事,两人年纪一样大。
陶依仙闻之,也要讨两个集团裁下来的以前认识的人到财务办公室干活。陈盛青觉得陶依仙太夸张了,财务科已经空闲得天天躺在椅子上翘着脚做白日梦了。再招两个人过来闲着,别的部门也有意见。毕竟,仓库云平一个人做事才辛苦,到现在公司也没有给云平配个助理。
陈盛青拒绝了陶依仙的请求。这惹得陶依仙张口就骂,陈盛青也气,就在办公室里熊抱陶依仙。最后,两人商量后,决定给财务科再招一个新人。
听陶依仙说,这次集团聚会时陈盛青不知因为什么和集团领导大吵一架甚至都动起手了。
虽然云平不喜欢管别人的是是非非,但陈盛青在老板主持的公司高层领导和十年以上老员工聚会上这么高调出洋相,估计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这就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海面上总是静悄悄的。
办公室人不像云平,闲的时候看或写写传记,日子过得很充实快乐。他们个个闲着既不用愁公司的生意惨淡,也不用愁公司的每月工资发不到手,除了评头论足就是勾心斗角。
稽跘经理生活压力山大。在陈盛青和陶玉长期联手打压之下,他的业务量小的可怜。关键他是从江南省南部农村来江南城大都市闯荡江湖的,而且在江南城机场镇按揭买了房子又买了车,老婆孩子都在机场镇跟他一起过日子。一家人就靠稽跘赚钱生活。早两年他也想在股市上捞一把发财梦,因为他有朋友就在证券公司做经理。后来不仅他那朋友自己亏得血本无归后人间蒸发了,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稽跘也差点被股市玩得跳楼。现在他碰都不敢碰股市。
生活总要过。他就让他的老婆跟他一起去跑业务,在他熟悉的几家化纤厂倒卖化纤品种,赚点差价。有时也囤点货,就偷偷摸摸的藏在“平淡无奇”公司的仓库里。当然,他不肯让云平知道,而是私下请瓦铙吃饭走走后门。
仓库都是云平在管,怎么不可能让云平知道呢。云平也知道稽跘经理一家带小的在江南城拼搏生活不容易,既然瓦铙放了进来,云平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就当没看见。
不过,鬼鬼祟祟的车子进进出出的次数多了,陶玉已经注意到这样的情况。她走过来问云平:“这堆货好像不是我们公司的吧。”
“嗯,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不是我经手的。”
当然,陶玉没有权力管到云平的头上,也知道这事与云平没有关系。毕竟在仓库出货上,她陶玉还有求于云平。所以,她也没有再追问什么。云平从来都不理会她和稽跘之间那么多的恩恩怨怨。
这次公司旅游回来,第二天就听新闻报道那原中省旅游景区在连降暴雨后突然发生了山体滑坡,掩埋了许多游客。这让陶依仙非常得意,开口闭口就说这次大家如果不听她的建议而去原中省旅游,可能就有去无回了。
陶依仙幸灾乐祸,没有人理她。不过,这事让云平吃惊不已。作为从山沟沟出来的人,云平对于泥石流的夺命威力是刻骨铭心的。当年云东承包了芳儿爸的农田就被泥石流毁于一旦。还有那年张鑫开拖拉机如果不是因为机缘巧合就被山体滑坡给埋掉了。
云平回老家不是很积极。不是云平不喜欢老家茶镇而是除了路途远开车累,路上交通安全风险高,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山区道路山体滑坡的风险也不容忽视。山有山的可爱也有它的凶险。就跟有些人家特别喜欢养猫养狗那样觉得可爱,而狂犬病毒一旦发作,依目前高度发达的医科技术也是百分之百死亡。
生意客户寥寥无几,但这不影响“平淡无奇”公司的领导干部除了自己逍遥自在外,也会想点法子让一线员工们乐一乐。
于温厂长想:“春暖花开,大家搞运动会很适合。然后,买点奖品,给一线员工也开心开心,这样便于笼络人心,好管理。”
当然,“平淡无奇”的运动会,有自己的别出花样。就如领导们口不离嘴的说:“我们是一个团队,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只有团队的力量是无限可能。”
云平很欣赏“平淡无奇”的团队口号,只不过“平淡无奇”领导层干部们个个都是口号能手,实在令人有些滑稽。
当然,对运动会云平还是很喜欢也很支持。云平不喜欢剧烈运动特别是极限运动,这种高强度运动对人体健康没有一点好处甚至坏处很多。以前云平在警察学校读书时,就因为年少无知盲目跟风所谓“武星”的高强度运动留下现在都伤痛的遗憾。
云平喜欢打羽毛球或者走步。当然,公司里的运动会用领导们的话来说,就是要充分体现团队合作精神。所以运动会的项目就选择男女搭配的背靠背传篮球,手拉手传呼啦圈,脚绑脚的走步。
这乐坏了车间里干活的男工。自从罗鸡曾经来“平淡无奇”打工把一些不堪入目的下流网站,大方地分享给公司里的打工人后,那些男人们特别是上夜班的男人们就不知疲倦地在研究,也不管手机中不中毒。看见车间的女员工就咧嘴色眯眯地笑。连那些从草堆里出来逛的野猫都被他们的色眼吓得逃之夭夭。
这些男人,平时就想伸手去摸那些女人。现在趁运动会大家可以名正言顺地跟女人们勾肩搭背,拉拉扯扯,真是太爽了。
车间里的龚玉香就特别喜欢跟男人们混一堆。加上她生得妩媚动人,男人们都抢着要和她搭档。当然,她也喜欢挑年轻的男人一起做运动。
仓库里搬运工的力气是要比车间的操作工大。领导干部坐成一排,他们负责观赏和打分。最后,仓库获得了团队比赛第二名,奖品是每人一大箱洗洁精。
运动会结束后,车间的老光棍罗旅揣摩着龚玉香没有什么好忌惮的。她在运动会跟谁都可以手拉手,肩碰肩,成了大家的共有财产。既然这样,这共有财产也就有他罗旅的份。
于是,在包装车间里工作时,罗旅就忍不住伸手去摸龚玉香。这是他第一次成功摸龚玉香。
结果被龚玉香当众狠狠赏了一块红烧饼。
罗旅活了五十多岁,从来都没有被人这样打过,更没有被女人打过,当然,他一个老光棍也没有什么女人打他。居然被人人都可以摸的龚玉香在众目睽睽之下重重赏脸了。这让他的老脸往哪里去搁。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也不管自己挑衅行为对不对,及龚玉香是不是小女人,就挥拳过去。
这事闹大了,罗旅也心虚。他见云平来扫货入库,就探着口气问云平:“你说,我和龚玉香吵架了,会不会被开除?”
云平刚才过来时就觉察出包装车间的气氛不对。
这个罗旅脾气古怪,虽然都是原北省来打工的人,但老乡们特别不喜欢罗旅,他在包装车间里干活几乎和每个人都吵过架。而且他是于温厂长的老家同乡人。当初来“平淡无奇”公司也是亲戚们求了胡导主任的关系才进来的。罗旅的个子小小的,脾气却非常大。说不到三句话就要跟人吵架,同事们都不愿意和他一起干活,也向胡导主任反映了很多回。碍于老乡和亲戚朋友的情面上,于温厂长一次次放过他。
云平说道:“如果你只是和龚玉香斗嘴甚至拿点话羞辱攻击人家,这应该不至于把你开除。只要道歉或写个保证书之类的,应该差不多了。”
不过,云平也把话说在前头,又接着道:“但是,你要是动手打人,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罗旅听云平这么说,愣头愣脑的没有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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