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看了看趴着地上一动不动的郑生,背上的衣服已经被打的稀烂,鲜血从里面沁出,血肉模糊的黏在一起,分不出彼此来。
他上前摸了摸脉,还好,虽然脉相微弱,至少还算平稳。
郑老爷子这顿鞭子,还真是往死里打的呀。何夕毫不怀疑,要是没有上前制止,郑生今天当真会被打死在这里。
古人和后人真的不一样吧,把名声和地位看的更重于生命。以此时的伦理常纲,郑生就是被打死也没人会说什么。只是在他这样的后人看来,这样的做法未免泯灭亲情。终归是血浓于水,郑老爷子以后难道就不会后悔吗。
何夕背起郑生,准备带回丧事铺去治伤。却见几个老仆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被郑生称为“李叔”的那个。
李叔一见郑生,眼泪立刻就下来了。他是郑生乳娘的丈夫,看着他从小长大,感情最是深厚,当即哭道:“五少爷!!”
“哎,老爷,你怎么下的去这样的狠手啊!”
另一人叹道:“老爷决定的事,我们没法子改变。”
他对何夕说道:“
这位公子,五少爷在长安多亏了你照顾,我们几个老伙计凑了些银两,烦劳你以后费费心,多照看着我家少爷。老爷现在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没用。等过段时间他气消了,未必不会认五少爷。大恩大德,郑家必有后报。”
何夕接过银子,还不到二十两。心中寻思:看来这钱的确只是几个老仆私下凑的,不然堂堂荣阳公又岂会只给这点?哎,荣阳公啊,荣阳公,你这当真是要恩断义绝了?未免也太狠心了些。
他朝几人拱手道:“几位放心吧,我一定会照看好郑兄。”
…….
回到丧事铺子,买了伤药给郑生敷上,又拿出些碎银交代伙计帮忙照看一下,何夕就回凌雪阁了,这期间,郑生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
第二天一早,何夕正打算去看望郑生。师爷叫住了他,告诉他一个消息:
找到李娃了!
这李娃果然还没有离开长安!
她现在停了生意,隐姓埋名,住在长安城北安扈里东门一个宅子里。
长安人口百万,完全可以和后世的城市相比。在这百万人中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没想到还真找到了,凌雪阁的本事,凭的神通广大!
……
得了消息出来,何夕却没有什么好心情。他心中一个疑问突然冒了出来:这李娃的消息,要不要告诉郑生?
可是说了会如何,若那李娃果然是个负心薄幸之人,看重的只是钱财,到头来还不是让郑生空欢喜一场?
那样岂不是相见不如不见?
怀着满腹心思到了丧事铺子,一看郑生登时吓了何夕一大跳!
只见他脸上灰白全无血色,气若游丝,虽然已是醒了,双眼却像死鱼一般直睁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哪里还像个活人?倒更像是具尸体。
赶紧请了大夫过来,郑生连手脚都已经动不了了,全靠着何夕搀扶才将药罐了下去。
大夫把何夕叫到一边,说道:“这下手的人未免也打的太狠了,现在病人是手足难动,怕是一两个月都好不了,须得好好调养。这还只是外伤,外伤好治,心病却是难医。以我观之,病人一股郁气长期淤结于心,即便是身体正常的人,一口闷气出不了也难免郁郁而终。现下病人外伤和心病纠结,更是加倍危险,若是一个情形不对,只怕就要准备后事了。”
……
大夫说的是大实话,何夕只能默然。
送走了大夫,何夕转而去看郑生。
“郑兄,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郑生眼睛毫无焦距,也不知在看什么。对何夕的话恍如未闻。
半晌后他忽道:“陈兄,你又何必救我呢,让我被打死岂不干净些?”
何夕只能苦劝:“郑兄,何至于此?你爹只是在气头上,等气消了,总还是会认你这个儿子的。”
郑生惨笑道:“我如何还不知我爹的脾气?除非我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否则一切休提。”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其实知父何尝不是莫若子?荣阳公那脾性何夕也见识过了,当真是无话好讲。而郑生现在的状态,别说去读书了,能不能活下去都难说。
而且看他言语中透露的心情,分明连生志都已经失去了,只想一心求死而已。
何夕一时无语,他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但对于人心体察却一向准确。郑生现在的情况,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心丧而死。
空气之中只剩下难堪的沉默……
半晌,何夕幽幽的问道:“郑兄,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郑生抬起头,双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莫名的光彩!
但旋即,这股光彩立刻又暗淡了下去,大概他自己也知道是在奢望……他摇摇头,闭上眼睛不再言语,只有两行泪水无声的流下。
……
出了门来,何夕已是满腔怒火。
郑生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何夕又如何不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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