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上梢,凄冷的清辉像是粼粼微光,又复洒在了地上,却不知是如谁人的愁酒,洒祭于地?
通明的烛火将整间房间映得敞亮,不见一丝的阴暗。易闲失神地望着眼前摆在桌子上的烛火,丝丝岁月沧桑的意味,从他那双有些迷离的眼睛中透了出来。
“宗主?”
“嗯?”易闲回过神来,他望向了一直站在自己身旁,那道就恍如是他的影子一般的黑色身影:“怎么了,阎柔?”
阎柔,听上去颇似是一个婉约女子的名字。然而,在毒宗,这个名字却是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经历过那场争夺宗主之位的长老,都曾亲眼见证过这个属于易闲的影子究竟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其实,我有些不明白今日你为何要召集他们。如果仅仅是收那孩子为徒的话,只消通报一声便可,又何必这般做作?若是要打压那林疆的气焰,根本就不必。”阎柔面无改色,语气仍旧平淡。
易闲淡然一笑,又看向了桌子上的烛火。他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慢慢地说道:“其实,我什么意思都没有。这场拜师礼,既不是做给赵应天看,也不是做给那些长老看。至于林疆?呵,若是我连一个小有天资的弟子都要这般放在心上,那我这一百多个年头,岂不是活到狗的身上去了?”
“那……”
“我只是想,让他彻底地明白而已。”
“他?那孩子?”阎柔有些不解。
“只有仇恨的力量,才能迫发出一个人的所有潜能。只有感受过绝望的人,才会拼命地追寻那一丝曙光啊!”易闲眼中倒映着一抹火光,但不似是那朵柔和的烛焰,而像是一场熊熊燃烧着的大火:“更何况,他还修习了《明王炼心经》!”
阎柔那寂静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闪烁,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易闲,又问了一句:“那你做了这么多,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听到阎柔的话,易闲呵呵一笑,纯真得仿似孩童。他依旧自顾自地望着自己的烛光,忽然却是不着边际地反问道:“阎柔啊!为何你还是那么年轻呢?”
那道影子微微一愣,仿佛对易闲这个问题有些猝不及防。他迟疑了一会,才平静地回答:“不是我年轻,只是你苍老了而已。”
“是啊!不是你年轻,只是我苍老了啊!百年,对于凡人来说,是一个生死桎梏。可对于我等修道之人来说,百年之岁不过才是中年罢了。”
“真羡慕你啊!心无烦事千载留,满眼苦寂青丝雪!呵,我做这么多,不过是为了心中片刻安宁而已。”
不知怎的,阎柔突然觉得,烛光之前,那道苍老的身影一下子变得愈发地伛偻。
——
“师傅……”
依旧还是那间破败的小屋中,药子衿盘腿坐在石榻之上,淡淡的暗红色煞气像是一缕黑烟,缠绕着他的身体,痛苦的呢喃从他的口中传出,宛若九幽之下,冤鬼的凄然。
尽管易闲能替他重新安排一间房舍,可药子衿还是执意地住在了这里。也许,是因为在这里留下了太多让他铭记于心的痛苦吧?又或者,是因为石榻上的那一部经文?
真实的幻境,再一次笼罩着他的心神,让他陷入那仿佛没有尽头的心魔轮回之中。不同以往的,这一次,是他主动进入自己的心魔世界。
“孽徒!”一声怒喝,猛地在药子衿的耳边炸响。他连忙回首望去,只见是那一道他曾经熟悉无比的身影。白衣胜雪,赤剑于手,苍老的面容上透着一股利剑的锋芒气息。
“师傅!”见到就站在自己眼前的药尘,药子衿的眼中顿时露出一抹狂喜,他当下便心急如焚地冲了过去,完全没有留意到那柄“赤炼”剑上面的森然冷意。
“站住!”药尘冷喝一声,同时手中的仙剑“赤炼”扬起,剑锋直指药子衿。
药子衿面上的喜色不由一僵,一丝不安的预感渐渐浮上了心头,他愕然地望着药尘,有些结巴地问道:“师、师傅,您、您这是怎么了?我是子衿啊!”
药尘眸光冷冽,眼中闪烁着一种愤恨的光芒:“孽障!你还有何颜面敢叫我师父!”
“弟、弟子、弟子不知哪里有错,还请师傅教诲!”
“你居然还敢问我你哪里错了?当年你拜入我门下之时的誓言可还曾记得?”
“我……记得。”
“那你现在身上的魔道功法又是怎么一回事?你是毒宗宗主之徒的身份又是怎么一回事?说!”
“说!”轰然一声,重重落在了药子衿的心上,一下子打乱了他的气息,让他只觉得胸口一阵发堵。现实与幻境的结合,已经令他分辨不出什么才是真,什么才是假。
“我、我……”药子衿紧紧咬住下唇,浑身颤抖着。他心中有千百处酸楚想要与药尘诉出,可是,他又该从何说起?千万句话,到了嘴边,都只化作了惘然。
“孽障!”看见药子衿这般欲言不语的模样,药尘更是恼怒。他目见寒光,一身汹涌的威压冲冠而发,怒极反笑道:“好!好!好!不想是我药尘当年瞎了眼,居然收了你这么一个魔障!你手上沾染着我药神谷三苑弟子的鲜血,难道你就不会感到血腥吗?”
“不!”听得药尘的这番话,药子衿当下就打了个激灵,脸上露出了慌乱的神色。他急忙说道:“师傅!不!不是我!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药神谷的事!我、我只是为了报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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