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贾代善看着云梦出去了,方和史彦笑道:“我倒像谢公,幸而娘子不像谢婆。”
史彦一时不明白这话,忙问何意。
贾代善笑道:“娘子原也是读了不少书的,难道就不曾听说过,‘周姥撰诗,当无此语’吗?”
史彦笑道:“果然不明白这话,倒要请教一二。”
贾代善笑道:“那谢公之妻,也就是谢婆,原是东晋名士刘惔的妹妹,两人感情最好。这谢公看着朋友三妻四妾,便也动了心思。因不好亲自与妻子说的,便让家中的子侄,到刘氏面前谈论《诗经》。谢家的子侄们,便在婶子面子先讲《关雎》,再讲《螽斯》,‘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螽斯羽,蛰蛰兮;宜尔子孙,揖揖兮。’意即希望家里多子多孙,也暗示婶子让叔叔多纳几房妾室。刘氏便道:‘这首诗是谁写的?’谢家的子侄便道:‘是周公所作。周公可是古时一位圣人,他的话,是没有错的。’刘氏便道:‘周姥撰诗,当无此语。’那谢公闻听妻子的话,也只得打消了纳妾的念头。”
史彦忙笑道:“爷,你该不会是又想纳妾了吧?若是有这个想法,倒是直接说出来的好,不用打这个哑谜让我猜。”
贾代善忙笑道:“岂有此理?我已有了你们姊妹几个,如今赦儿都十几岁了,我哪里还想着纳妾之事?不过偶尔谈及此事,想起娘子当年大度,故而说笑几句。”因又念了一遍:“谢公最小偏怜女,呵呵,这云梦倒是机灵,这句诗果然贴切。”
史彦却忽然心内一跳,也不由得念了一遍:“谢公最小偏怜女?这哪里是什么好诗,以后再不可提了。”
贾代善也忽然脸色一遍,忙又笑道:“罢!罢!我们还是谈正事,倒要说一说清明的事。”
史彦道:“正是如此。老爷和太太都仙逝快两年了,我们如今闲在家里,又没什么要紧的事,倒要好好办一办。今年下半年,咱们的孝期就满了,少不得就要回京去了,若是回了京城,也就没那么方便了。”
贾代善便道:“我刚才略略地看了一下家里的账目,这两年田里的收成不错,只因如今咱们是孝家,没有宴席音乐,便是日常开支,也一切从简,支出倒是极少的。故而颇有一些盈余,倒要请几位僧道来,在那天到咱们家坟茔上去,好好念几天经。”
史彦道:“这事由着爷去安排就是了。若是需要我去做什么的,我去安排就是了。”
贾代善道:“也没什么别的,不过将祭祀之物,准备的比往常丰盛一些,也就是了。”
史彦忙答应了。
夫妻二人又说些闲话,贾代善便也不再回坟茔那边去,这两日只在城内,安排清明祭祀之事。
转眼已临近清明。贾代善已在寺庙内请了七七四十九位僧侣,在前三天就命人备了车,与东府中的贾代仕和贾家的近支们一起,将僧道们请到祖茔,安排念经。
史彦和娄氏、陈氏等人也穿了素衣,驾了素车,带了子女、奴仆,携了祭祀之物,一起往祖茔这边来。
一路上,只见杨柳初青,烟草铺堤,新莺百啭,燕尾翻风,簇簇云山,袅袅风影。又见路上行人如织,车马不绝于道。有的提着竹篮,里面隐约露出酒饭等物;有的折了柳枝,拿在手里;有的将柳枝绕成圆环状,带在头上;沿途又有卖纸钱纸马、灯烛香火的,便有路人驻足采买;又有卖各式吃食,诸如糕点、熟肉、清明果、各式干果之类的;又有卖各式鲜花的。
贾敏将车子侧面的小帘掀开一角,看着路边的繁华热闹,兴奋不已,只闹着要出去。史彦无法,只得将郝嫂子唤来,命她将贾敏交给一个小厮抱着,在路边买了几支杏花,又买了几样糕点,方才罢了。
到了贾氏祖茔,一行人祭祀完毕,众女眷便到后面房舍内安歇,自有贾代善和贾代仕安排僧侣,在此念经。
那贾敏因正是憨玩的年龄,又轻易不出门的,此时到了郊外,与家中景物不同,心内格外欢喜,看到母亲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便走上来扯母亲的手,道:“母亲,能不能同敏儿到后面玩?那里有座山,比咱们家园子里的山高多了。”
史彦因近日操劳,此时甚是困倦,见女儿扯着衣袖不依,也只得要站起身来,贾政忙道:“母亲若是劳累了,就歇一歇,我同妹妹到后面去玩。”
史彦见儿子懂事,知道体贴自己,心内欢喜,忙吩咐奶妈和丫头道:“你们跟了政哥儿和敏姐儿去,到后面玩一玩就回来,等我歇一会儿,就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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