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柳县在唐国对于府县制的划分中属于人口稠密度相对来说很高的中等县,距离上等县也不过一步之遥,在籍的常住百姓便有四万户,人口将近二十多万,在安陵府的管辖范围内,像这样人口稠密的县城也不过六七座。
人口如此稠密,县里的是非自然不少,一些走江湖的人佩剑持刀,脾性可没有普通百姓来得温和,动辄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毁墙裂屋,血溅三丈。
唐皇心系天下百姓,自登基以来不停广纳英才,重整朝纲,破旧法,立新律,想要将整座唐国江湖都囊括在新唐律的管辖当中。
这部新唐律对于普通百姓的保护做得很到位,对以武乱法的江湖人惩罚极为严苛,动辄便是虎铡和流放之刑,因为束缚性很强,所以经常会有官府中人和跑江湖的起冲突。
夜里秋寒,刀光剑影,以命相搏,不外如是。
这座江湖,崇尚的是绝对的武力和自由,是那一言不合便拔刀相见的滚烫热血,也是浸没在江南道扬州府‘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的清冷花和月。
江湖在所有人的心中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
但唐国却在唐皇登基以来悄然地想要改变着。
第七捕房位于直柳县东南方的春熙街,这条青石铺路的长街旁有茶楼,酒馆,当铺和各种作坊。
靠近这些店铺的街道空地上则是一些摆着摊铺的小商贩,长街向南北两侧延伸,出街口便是直达琴台街和洒金街的十字道口。
长街喧闹,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着牛马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车的,也有驻足在风月之地欣赏‘春色满园’的风流读书人。
茶坊、酒肆、皮货店、肉铺、庙宇、公榭等亦有运送酒肉茶果的常客来往,袖中作价,比拼着沉稳如山的耐心和油腔滑调的嘴舌。
王泰腰间配着五尺横刀,从第七捕房出来后穿着便服走过街头,径直往琴台街的文选司而去。
作为第七捕房的捕头,王泰今日的心情可谓相当糟糕,神色阴郁得好像在脸上泼了一层砚墨。
平常擅长搭话的街道商贩们见此情景,将还未出口的话给生生给咽了回去,抬头看天,只觉得今日的天色比起平日间似乎更加灰暗些。
今年直柳县的童生中榜者足有二百三十四位,想要从仕的学子亦有一百七十多人,虽然不知缘由,但这人数相比于往年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
这些新晋的衙吏将会分配到各个衙门,分担地方上因为人手不足从而导致的种种压力。
可今日,王泰去寻县令大人讨要十数个童生时,竟然被骂得狗血淋头,说什么第七捕房常驻于春熙街,南有洒金街的第五捕房,北有琴台街的第三捕房,其余两街的捕房也相互依邻。
春熙街夹杂于四条长街当中,在籍的百姓连三千户都不到,第七捕房的捕役和快手已经足够应对,此次载于吏谱的童生应优先役于其它的捕房和衙门才行。
自家人才知自家事,王泰觉得县令大人在此事上实在是太过武断,虽然春熙街上在籍的常住百姓只有两千九百多户,但须知春熙街靠近琴台街和洒金街,那些流连于风花雪月的江湖客心倦后经常会来到春熙街来赏景。
江湖的刀光剑影可不是说说而已。那些动辄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的江湖人可不管位于什么地方。
酒肆,茶楼等地更是频发血案,春熙街在今年开春以来就已经处理将近三十件江湖客闹事的案子,第七捕房也因此折损了不少人手。
王泰不过只是想要今年中榜的十数个童生而已,又不是想要县衙调拨多余的维稳银钱,他觉得县令大人实在是太过抠门。
自己的心情不好,那自然就得去找别人的麻烦,拥有直柳县‘匪捕’名头的王泰可不是好想与的人。
既然县令大人明着不给,那就直接去文选司抢,只要在童生吏谱还未分配到各个衙门时先行抢到手,再和县令大人赖皮和死缠烂打一番,就不信得不到几个根骨好的童生苗子。
匪捕王泰,这可是直柳县的破案能手,靠的是什么,就是那一身无所畏惧的匪气,还有比起那些江湖客更加野蛮和霸道的性子。
文选司坐落在琴台街,门口插柳种槐,门内香炉氤氲成气,满是读书人最喜的风色。司衙并没有像普通衙门那样在正门处摆置石狮,虽然失去三分庄重,但却增添七分美景。
王泰腰佩横刀,大大咧咧地从正门走进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后,抱着一沓宣纸吏谱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位鼻青脸肿的文选司的司薄。
“王捕头,这样不可,欲求童生吏谱,还需得吴大人的批文才行!”
“批个屁!”
王泰抱着吏谱掉头就跑,文选司的官吏大都是些身体羸弱的读书人,又没有练过武,哪里追得上有武学修为在身的捕头,只得看着如风般离去的这位‘匪捕’,站在原地捶胸顿足,懊恼不已。
直柳县衙,刚处理完大批公文的县令吴承林揉着酸痛的脑袋,瘫坐在官椅上。
最近县里有几处村镇皆受到不同程度的蝗灾侵扰,上游的垆河堤坝又溃堤了将近五分之一,水灾泛滥已成迹象。
安陵府的水务司虽然已经竭力在采取补救措施,但仍有部分地势低的地方注定将要受灾,直柳县也有小部分地域处于此次的水灾范围。
自安陵府来的公文可谓是一日十送,上至安陵府的知府大人,下至府县各级的水务司,农牧司,灾理司,田移司,各个衙门都在互相对接事宜,他这个县令位于府镇当中,承上启下,忙得是不可开交,早就焦头烂额。
“大人!大人!不好了!”
一名持着哨棒的衙吏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满脸焦急地半跪在地上,朝着吴县令抱拳道。
“身为公门中人,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吴承林收起瘫软的姿势,端坐起来,神色猛地一正,身为一县父母官的的威势陡然散发而出,呵斥道:“本官向你们叮嘱过无数次了,遇见糟事需得冷静,焦虑和急迫对解决事情毫无用处!”
“大人教训得是。”
衙吏被训斥得脸色一红,羞愧地低下头去。
“什么事?”
衙吏抱拳回应道:“是春熙街第七捕房的王捕头,他在一个时辰前将文选司今年的童生吏谱给抢了!”
“什么!!!”
吴县令神色猛地一变,自官椅上站起来,一挥宽松的官袍,周身气劲凛冽,将檀香木桌上的数百张各级公文掀得四下翻飞,散落一地。
“他娘的,这贼匪头子的胆子也太大了!”
很难想象一位当今朝廷钦封的正七品县令,通过了唐国道府级院试的官榜举人,竟然会失态到在下属面前吐露不雅之词,尤其叱骂的还是自己的另外一位下属。
这位衙吏倒是没觉得什么不妥当,自家大人的性情向来如此,比起上任县令的虚与委蛇和表里不一来,这一任的县令大人倒是极为真实,虽然是当朝举人,但更贴近于普通百姓。
“他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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